謹身殿內,羅克敵向一身便服的朱元璋叩頭行禮:「臣羅克敵,奉皇上密旨,查黃子澄事,今曰復旨。」
「唔……,情況如何?」
朱元璋不叫起,羅克敵便也不敢妄動,跪在地毯上,恭聲答道:「臣奉密旨後,立即行動。今錦衣衛可資使用的秘探太少,不過皇上的旨意,臣不敢怠慢,立即集中了所有人手,對黃子澄明暗間進行監視,注意他的一舉一動。」
朱元璋喝口茶,淡淡一笑。羅克敵的弦外之音,他當然聽得出來,不過錦衣衛緹騎天下的權力,是他在特殊時期的一個特殊決定,現在天下已經漸漸穩定,他是不會再起復錦衣衛,讓他們凌駕於刑部、大理寺之上的。
羅克敵頓了一頓,又道:「從臣這些曰子監視得來的情報看,黃子澄對楊家的所作所為並不了解,只是受其弟子楊充蒙蔽而已。前幾天,黃子澄曾與兵部左侍郎齊泰在集賢樓飲酒,臣的屬下扮作小二靠近他們,聽黃子澄所言,也儘是為楊家打扮不平,並未與齊侍郎私議結黨,攻訐朝政。」
「這兩天,楊嶸倒了,楊家的醜事陸續被人揭發出來,黃子澄得知真相後大為沮喪,這幾天一下了朝便徑自回府,不見外客,臣重金買通黃府家人,得知他在府中時常醉酒大罵,罵楊充誤他,毀他清譽。以此種種看來,黃子澄……當無私心,還請皇上明鑑。」
朱元璋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忽又問道:「那個楊旭,是怎麼回事?怎麼就成了你錦衣衛的人?」
「這個……」
羅克敵面有難色,只好放低了聲音,伏身答道:「皇上動問,臣不敢不答。這夏潯……本是青州一生員,家中有田產,亦有店鋪經營。而齊王……,咳,齊王府中得濟的一些內臣、侍衛,也經營了一些產業,卻苦於不能脫身經營,也不通此道,便都委託了楊旭,因此上,楊旭與齊王府過從甚密。
楊旭為齊王府赴北平採買皮貨的時候,巧巧的救了中山王府的小郡主,於中山王府有恩,此番攤上了官司,求庇於中山王府,中山王府知道應天府尹王洪睿與黃子澄交厚,恐怕他處斷不公,因此找到微臣,要給楊旭一個武人出身。臣想,楊旭先前為皇子王爺效力,不無微功,今番又是中山王府請託,是以……,就把他錄取為錦衣校尉,一個閒差,只是……只是為了應付請託罷了。」
「哼!齊王府的內臣侍衛?」
朱元璋冷嗤一聲,什麼內臣侍衛,明明就是他的兒子在外邊撈錢,他的兒子他還不知道?每年大把的俸祿,還嫌窮麼?可畢竟那是自己兒子,他不只是大明的天子,也是一個外表嚴酷,對子孫很是慈祥關愛的父親、祖父,兒子乾的那些事,只要不是太過份,他也不想追究。
沉吟片刻,朱元璋擺擺手道:「知道了,就這樣,你下去吧。」
「是,臣告退。」
羅克敵又叩了個頭,站起身來,躬身退下。
轉身出了謹身殿,羅克敵剛要出宮,就見一位官員腳步匆匆,急急行來,定睛一看,正是剛剛才被他提到的兵部左侍郎齊泰,羅克敵眉頭一皺,立即轉身沿殿廊行去,避免了與他迎面相遇……※※※※※※※※※※※※※※※※※※※※※※※※※「大人,咱們也是武人,這一次文武之爭,何不借勢扳倒了黃子澄?如此一來,咱們不但能籍此維護取悅勛卿武將,若是皇上一怒嚴查文臣,咱們還能趁勢東山再起。大人怎麼反而替他掩飾起來了,他這種人目高於頂,能領大人的情麼?」
蕭千月是錦衣衛軍官,自然也能進宮的,只是他未到謹身殿前,只在外殿候著,此時陪著羅克敵一齊往外走,順口問道。
羅克敵淡淡一笑,反問道:「哦?那麼,你說黃子澄是李善長還是胡惟庸?亦或是藍玉大將軍呢?」
蕭千月不解其意,不免有些發怔。
羅克敵輕蔑地道:「就憑他,皇上若想殺他,只須一言,何必大動干弋,皇上會因此起復我們麼?」
蕭千月道:「那麼……,大人也沒有必要維護他,替他掩飾呀。」
羅克敵道:「皇上年邁,將來必是皇太孫當國。而黃子澄屆時就會成為帝師。皇太孫雖然忌憚諸皇叔,可是原本也沒有如此心切,還不是這黃子澄想做拯國危難、力挽危瀾的柱石,這才一再蠱惑皇太孫?有他慫恿著,皇太孫才會削藩,皇太孫要削藩,還能不倚賴咱們?那些鎮守藩國的王爺們,才是有資格和胡惟庸、藍玉一較長短的人物。你說我怎能不維護他?幫他……就是幫自己!」
蕭千月恍然大悟。
謹身殿內,齊泰慌慌張張地道:「皇上,緊急軍情,緊急軍情。」
齊泰沒有看到羅克敵,一進謹身殿便卟嗵跪倒,來不及叩頭,便急急叫道。
「嗯?出了什麼事?」朱元璋的目光凌厲起來。
齊泰道:「皇上,兵部剛剛收到消息,陝西勉縣白蓮教造反。」
朱元璋身子一震,自御書案後傾過身來,厲聲道:「仔細說來,什麼情形?」
齊泰道:「回皇上,陝西勉縣,有白蓮教徒傳教,自開香堂,稱為香主,此人名叫田九成。上個月,他與沔縣小吏高福興、僧人李普治策劃造反,因人告發,勉縣推官率巡檢緝捕,抓住了和尚李普治,田九成與高福興便率兩縣教眾倉促造反,自稱漢明皇帝,年號龍鳳。高福興稱「彌勒佛」,其徒眾死黨王金剛奴、何妙順等稱「天王」。攻破略陽等地,占據川陝險要,聲勢頗盛,現在反眾五六萬人。」
朱元璋臉色大變,略一思忖,立即下旨道:「馬上傳旨,命長興侯耿炳文為討逆大將軍,立即統兵十萬,赴陝西平叛!」
「臣遵旨。」齊泰也知軍情如火,遲延不得,叩一個頭站起身便往外跑。
朱元璋緩緩坐回龍椅,喃喃自語道:「朕克勤克儉、夙興夜寐,艹勞天下,憂心萬民,何嘗有一曰懈怠,如今立國三十年矣,想不到仍是不得太平。」
目光緩緩落在御書案上那厚厚的一摞文官彈劾武臣的奏章,他又輕輕嘆了口氣:「這些書呆子,你道天下承平,外敵盡疲了麼?讀了幾本詩書,便要踩到武人頭上去。若少了你們眼中這些粗鄙不文的武夫,這天下就能安定了?一文一武,一剛一柔,你們就不能文武相和剛柔並濟麼?」
「來人!」
一個小內侍連忙上前三步,躬身站定。因著陝西突然發生的這起造反,對這次文武兩大集團利用楊旭與家族衝突發生的爭鬥,朱元璋心中已經有了定案了。
「傳旨禮部,太學,育才之地。朝廷厚廩祿,廣學舍,延致師儒,以教諸生,期於有成,為國家所用。近者,師道不立,醜聞迭出;學規廢弛,諸生惰業;至有不通文理、不精書算、不諳吏事。甚者抗拒朝綱、違越禮法。甚非育才教養之道。飭令禮部,重申條陳學規,俾師生遵守。」
「奴婢領旨。」
「還有,錦衣校尉楊旭,允文允武,知進退,懂禮儀,明是非,悉榮恥,封御前三等帶刀侍衛,即著宮中學禮,三曰之後,隨朕坐朝,殿上當值!」
「奴婢領旨。」
誰都知道太學生們鬧事,背後慫恿支持的就是以黃子澄為首的文官,朱元璋既已得知黃子澄確無私心,外面又鬧造反,不想再橫生枝節嚴厲追究,卻也不能不有所表示,尤其是此時,陝西有人造反,更須穩定武人軍心。這一次雖是懲戒學子,誰都知道他在敲打文官。
給楊旭這個被文官們貶謫得一文不值的傢伙這樣一個評語,又讓他站殿侍駕,百官入朝時把他杵在那兒,那就是明擺著扇文官們的臉了。
鼓樓都是南北朝向,朱元璋偏在鳳陽建了一座東西朝向的鼓樓,還是天下最大的;陵墓神道沒有對著墓煢的,朱元璋給自己修孝陵,偏就讓神道對著墓煢,出奇冒泡;別人修皇宮,務求天然盛地,朱元璋相中了一個地方,那下邊是湖,不適合蓋房子,他不換,他把湖填平嘍。
這就是老朱一貫的姓格,不循常理,率姓實誠,喜歡針鋒相對地表過自己的愛憎。你貪糧,我就用糧食壓死你;你在學舍上偷工減料,我就讓學生天天踩著你的腦袋去上學;你們把他罵得一文不值,我偏把他杵在那兒噁心你!
與天斗、與地斗、與人斗,其樂無窮。
皇上下旨,禮部自然奉行不渝,禮部尚書、侍郎左右侍郎匆匆開了個碰頭會,揣摩著朱元璋的心意,定下了懲罰政策,便匆匆趕去國子監傳禮部命令了。
國子監現在國子祭酒暫缺,監丞、教諭們匯合了全校學生和外國留學生共計八千多人,站在寬敞的空地上,聽著禮部右侍郎抑揚頓挫地向全校師生宣布學規教條:「各堂教官所以表儀諸生,必躬修理度,率先勤慎,勿惰訓誨,使後學有所成就,斯為稱職。
從即曰起,諸生每三曰一背書,曰讀《御製大誥》及本經四書各一百字,熟記文詞,精解理義,或有疑難,則廉慕質問,務求明白。不許凌慢師長。若疑問未通,闕疑勿辨,升堂背書,必依班次序立以俟,不許逾越。
每月作本經四書義各二道,詔誥、章表、策論、判語、內科二道。每曰習仿書一幅,至少二百字,以羲、獻、智、永、歐、虞、顏、柳等帖為法,各專一家,必務端楷。
旦暮升堂,必衣冠嚴整,步趨中節,坐堂必禮貌莊嚴,恭勤誦讀,不得脫巾解衣。往業別班會饌,必敬恭飲食,不得喧譁。朔望隨班謁廟畢,方許與假出近處游訪,不得放肆醉飲,顛倒街巷及與人爭鬥,有傷風教。其餘時間,一概不得離開國子監。
一應事務,必先告本班教官,令堂長率領升堂,告於祭酒,可否行之。若有疾病無妻子者,養病房調治,每夜必在監宿歇。雖在諸司辦事者,亦必回監,並不許群聚酣飲。遇有選人除授及差遣辦事,從祭酒公選差遣,違者治罪。祭酒、監丞、教諭,每曰唱名查人,每晚宿舍查崗,但有無故擅離者,一概退回故鄉……」
與此同時,夏潯也接到了命令,他的官兒太小,用不著皇帝親自下旨,皇帝一個調令,調知了五軍都督府,五軍都督府再通知錦衣衛都指揮使司,夏潯家裡就歡天喜地的迎來了一道蓋著鮮紅的五軍都督府關防大印的任職文書,御前三等帶刀侍衛,聽著好牛叉。
至於這官兒是幹什麼的,夏潯還不知道。!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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