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音清脆,真有嚦嚦鶯聲之感,加上她那嬌憨的神情,皇帝未曾飲蜜,便已甜到心頭。而瑜常在卻不待他置可否,已經扭轉腰肢,捧來一個青花小瓷缸,裡面是調淡了的蜜水。這時身邊的宮女也幫著動手,逼出蓋碗中的茶汁,對上三分之一的蜜水,她接了過來,抽手絹拭淨杯沿的茶漬,方始雙手捧上。
「挺香的!」皇帝喝了一口,又喝一口,接連不斷地,很快地喝了一半,「回頭你說給他們,以後也照這個樣子伺候菊花茶。」
「是!」
「上個月的時候,嗓子不舒服,也喝菊花茶,覺得不如這個好。」皇帝笑了一下,看看外面的天色,已近逐漸暗了下來:「朕有點累了,我們早點休息吧。」
「是。」瑜常在吩咐宮中負責『司床、司帳』的宮婢準備安放、整理軟炕,然後請皇帝升炕,自己則脫去朝服,只穿著最貼身的小衣,拉過一細錦被,蓋住了自己羞紅的嬌靨。
一夜間蜂狂蝶驟,倒鳳顛鸞,皇帝自然是欲仙欲死,費莫氏也由生到熟,驚人的放開了懷抱,和身上的男人抵死纏綿,被翻紅浪之間,數不盡的風流暢美。
第二天一早,皇帝在和軍機處見面的時候,再一次提起了公使人選的問題:「禮尚既然不願意去,也不好強人所難。朕想,讓老六去一次,你們看呢?」
「六爺天潢貴胄,先皇血胤,辦理此事正是合適人選。」祈雋藻先揚後抑的說道:「只是,六王爺于洋務一事全無經驗,更兼英人性情反覆,殊不堪琢磨。六爺身為皇弟,總要……」
「祈相,你不會認為英人會借這一次商議之機,對老六有什麼不法的舉動吧?」
「臣不敢。」
「你放心,老六是朕的弟弟,朕比任何人都更加的關心他,若是真的有什麼危險的話,朕也絕對不會允許他以身赴險的。」
聽著皇帝這樣皮裡陽秋的說話,祈雋藻心中一驚。皇帝登基一年多的時間,於政務一節處事公正,大得民心。不過,他對於一些近人偶有的錯漏之處的處置,也是真正的讓人膽寒!穆彰阿、陳孚恩不提,何桂清不過是在南書房說錯了一句話,就被奪官去職,沒有半分人情可講!
有時候靜夜常思,老人很清楚的知道,這又是個如同高宗皇帝那般陰鷙寡恩的主兒,每每見面的時候,都要認真的思考清楚再說話,只恐一言出錯,便有不測之威!想到這裡,他不敢再想下去,趕忙摘下大帽子,伏地叩頭:「臣失言,請皇上責罰。」
「接著議事吧。」皇帝不陰不陽的一笑:「正使就讓老六去,也讓他增長一點見聞,多多學習一些閱歷。副使的人選,你們議一議?」
「外邦來朝,迎送外來,照例是理藩院的差事。臣以為,是不是簡派理藩院尚書隨同王爺,充當副使?」
「理藩院尚書,是不是桂良啊?朕記得,他是老六的岳父吧?」
「臣說的是此次赴天津與英人商談的副使,不知其是什麼人的岳父。」
皇帝登基以來,還從來沒有給人這樣當面頂撞過,眉頭猛的一挑!有心當場訓斥他幾句,又覺得這樣發作起來,傳揚出去絕對是轟動天下的大笑話,語調便又平緩了下來:「還有誰?」
「臣以為,」周祖培在邊上也進言了:「此次英夷進京,我方所欲糾結者,無非是禮法二字。是而臣以為,當增派禮部禮賓司的李大人一起去。」
「…………」
「便是上一年皇上下詔訪賢,臣不揣冒昧舉薦的李棠階李大人。」
「好。外舉不避仇,內舉不避親。就讓李棠階一起去。」皇帝讚賞的點點頭,心中一動,又給他想起來一個人:「朕上一年……」他一時口快,幾乎把自己新年之後微服出宮的話說了出來,雖然這件事在京中不算什麼秘密,但是在和軍機處見面的時候說起,總是很尷尬。
當下收回要出口的話,繼續說道:「……見到丁末科的進士李鴻章,此人倒是年少有為。朕想,這一次的差事,也讓他跟著一起去吧。很多事,他年輕人可以多多的辛勞嘛。還有,讓內閣學士寶鋆同行。」
「是!臣等下去之後立刻擬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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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身被海浪輕輕的搖動著,伯明罕勳爵卻沒有絲毫的睡意,腦中胡亂的思考著。中國的皇帝允許英人的公使團乘船到天津大沽口外海,並且會派有司官員到船上來和他們進一步商討進城細節的決定讓他很覺得意外。
不但是他,通過印度電報公司傳回到本土的這樣一條消息也令政府方面覺得很意外:中國人的固執是出了名的,怎麼突然會允許從來未曾踏入過他們的首都一步的英國人進城呢?難道又是一次用來拖延時間的戰略嗎?
不過,對於能夠進入中國的首都,英國人抱有很高的期望值,唯一的問題,就是在向中國皇帝行禮時候應該採取什麼樣的禮節的問題。
一鴉之後,英國人充分認識到了中國政府的無能,驕傲的日不落帝國再也不是當年那個為了增進兩個貿易而苦苦哀求的民族;中國,也再也不是當年那個貿易額占世界四分之一強的國度了。
他這一次從本土到亞洲來,一路上風塵僕僕不必多談,從印度坐船到香港,先是會晤了文翰,把上一年在中國江寧進行會商的情況認真的詢問了一遍,然後談及此次赴津談判事宜。
文翰也不知道中國人打的是什麼盤算,兩個人能夠交流的意見也很有限,不過有一條是可以確定下來的:於中國皇帝召見的時候,不能行下跪禮,若是對方一再要求,不肯放過的話,最多允許他行單膝下跪禮——這是伯明罕從國內帶回的政府對這一次進入北京——這個大清帝國首都覲見大清皇帝行禮時的底限。
文翰在中國有年,雖然一直居住在香港,卻也知道這個國家的臣民對於皇帝的尊敬和畏懼。聽完特使的轉述,心中有點疑惑:單膝落地禮能不能滿足中國人的要求呢?
胡亂想了一會兒,他起身批上了一件禮服,拉開了艙門:「先生?有什麼需要的嗎?」門口有站崗的侍衛回身問道。
「沒什麼,我想到甲板上走走。」
「讓我通知文翰先生來?」
「你去看看勳爵閣下休息了沒有?如果沒有的話,請他到甲板來。還有霍伯上校,如果可以的話,請他也來一次。最後,能不能給我倒一杯檸檬紅茶?」
「當然,先生,當然。」
很快的,在他的身後有腳步聲響起,文翰和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走出了船艙:「特使先生(勳爵閣下)?」
伯明罕回頭瞟了一眼:「勳爵閣下,上校先生,我親愛的朋友,晚上好。」
文翰不提,那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是他們這一次乘坐的哈爾米士號快克船(巡洋艦)的船長詹姆斯?霍伯上校。他是個大塊頭,甚至把他身後的一個小個子和剛才那個僕人都給遮擋住了,一直到他離開艙口,後面的兩個人才出現在燈光下,僕人為他們送上檸檬紅茶,躬身退了下去。
「每當我看到大海的時候,總會想起我的家鄉。這個季節的曼徹斯特是最美的。碼頭上堆滿了來自印度,中國,非洲的貨物,無數的工人日夜在碼頭忙碌。先生們,你們不覺得和這樣一個死氣沉沉的國家比較起來,我們的國家更有生命力嗎?」
「這一次呢?還是會和前幾年一樣,白白的浪費人力物力嗎?」
「我想,應該不會吧?」這一次說話的是時任上海公使的阿利圖,聽見船艙的外面有人說話,他也走了出來:「中國的總督大人不是也和我們說過嗎?這一次中國人很重視我們的到來,而且,我們這一次來也是為了向他們死去的皇帝表示我們的尊敬。先生們,要知道在中國,對於祖先的敬意是最最值得別人認同的道德觀呢!」
「嘿嘿……」伯明罕慢吞吞的端起茶杯,用湯匙攪拌了一下泡在裡面的檸檬片:「道德觀?中國人也有這種上帝賜予的美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