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庭山一役,隨著時間推移,果然掀起好大風波。
天景門門主司空化極,素有俠名,結果竟然暗中修煉奪天化神大·法。
一時之間,不少因為奇遇而崛起江湖的,不免自危。
生怕自己也在不知不覺之中,被人下了化神印。
回頭印記一動,自己連湯帶水的全都成了人家的內力,獨留下一張人皮。
不僅如此,最重要的是,司空化極這樣的大人物,竟然出身自另外一個可怕的組織。
驚龍會潛藏多年,如今卻被蘇陌,將其馬甲扒的乾乾淨淨。
也著實是讓江湖上的人,各個瞠目結舌。
未央宮前,蘇陌成立江湖盟。
也引起了不少人的議論。
縱然是在一些荒野之所,也有人津津樂道,當成了茶餘飯後的談資。
琉靜山下,一處酒肆之內,掌柜的這幾日算是開了利市。
平日裡這地方也沒有幾個人過來。
這幾日之間,卻不知道為何來了許多江湖人物。
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好在沒有大秤分金,否則的話,老闆就要提桶跑路。
如今天天忙活的喜上眉梢,小二哥腳不沾地,剛剛將一大盆肉送到了一張桌子跟前,這一回來,忍不住都囔了一句:
「這一天天的,哪裡來的這般多的人?」
「恩?」
掌柜的聞言,伸手就在這小二的腦袋上敲了一下:
「人多你還不美?
「說話小心在意,倘若得罪了貴客,你這小命,八成就得交代在這。」
小二哥不敢多言,偷眼一瞅,心中也是打了個突。
只覺得在座之人,多是面目猙獰之輩,一看就不是好相與的。
就聽到掌柜的低聲說道:
「前不久,江湖盟盟主蘇陌,蘇盟主,發布了一張單子。
「說驚龍會想要席捲而來,必當如雷霆萬鈞。
「與其被動等待,不如主動出擊。
「當中記錄了許許多多,疑似那驚龍會所在之地。
「這單子廣發江湖,讓大家多多留心。
「這不……咱們這琉靜山,也在其中。
「這些江湖人來到這裡,乃是為了尋找那驚龍會。」
小二哥聽到這裡,如夢初醒,只是回頭看了看那雲霧繚繞的琉靜山,忍不住撇了撇嘴:
「可是這琉靜山多大啊……
「哪有這般好找?
「而且,不是說這驚龍會不是個好東西嗎?
「若是我……嗚嗚嗚……」
不等他話說完,就被掌柜的死死捂住了嘴。
小二哥險些悶死,良久眼瞅著兩眼發黑,掌柜的這才鬆開了手。
小二哥得以解脫,險些撒腿就跑。
回頭再看,掌柜的沒下毒手,這才鬆了口氣,後怕入心,忍不住說道:
「你要殺人啊?」
「……死我手裡好過死在你這口沒遮攔的嘴上。」
掌柜狠狠瞪了他一眼:
「這些江湖人,高高在上,他們的事情,也是你敢隨意說的?
「你怎麼就知道……今日這席間就沒有驚龍會的高人?」
「這……」
小二哥聽的呆了呆,這才點了點頭:
「沒錯沒錯,是我口沒遮攔了。」
「知道就好。」
掌柜的嘆了口氣:
「虎子啊,你得知道,在這種地方開酒肆,就得眼珠子放亮點。
「不然小心自己的小命……
「而且,這些大爺們,誰知道他們想幹什麼。
「驚龍會傳的邪乎,也不知道那位蘇盟主到底什麼目的。
「咱們這些人啊,什麼都改變不了,什麼主也做不得,看看就得了。
「不過,咱們還能管住自己的嘴。
「讓它不要亂說話,免得招災惹禍。」
「那掌柜的……你覺得,蘇盟主是好人,還是那驚龍會是好人?」
小二哥到底年輕,總想白扯清楚一個是非黑白。
掌柜的白了他一眼:
「你管這個幹嘛?好好賺點銀子,回頭給你娶個婆娘生娃,才是要緊。」
「……」
小二哥聽的一陣無語,不過想到婆娘生娃,還是忍不住咧開嘴樂了樂。
而此時,一股寒意忽然襲來。
讓小二哥脖子一緊,這股寒意來的莫名,就好似有人拿刀子,在他身背後瞄著他的嵴梁骨一樣。
一剎那,他脖子上幾乎起了一層的雞皮疙瘩。
忍不住回頭去看,結果發現,滿堂賓客,都在看著一個方向。
他順勢望去,就見到正有一個漢子舉步走來。
這人滿身滿臉,都是粗獷之意。
衣著簡便,多有破損之處,他也不去在意,頭髮凌亂,滿臉鬍子,他也不去修剪。
唯獨一把刀,隨意拿在掌中,一塵不染,乾乾淨淨,跟他整個人都格格不入。
酒肆之中的眾人,目光全都放在了他的刀上。
這人對這些目光,也都視而不見。
大踏步的來到了酒肆之中,隨意瞥了一眼,發現竟然座無虛席。
目光又掃了兩眼,他也不去跟人拼桌,就往酒肆邊的圍欄上一坐:
「小二,上酒。
「上好酒。」
他聲音渾厚穩重,倒是讓人不敢小覷。
小二哥倒是有些猶豫:
「這位爺……這好酒可貴,您……」
看他身上衣服破了都沒有錢換,這還要好酒……
到時候沒錢付賬,可該如何是好?
掌柜的一聽,眼前就是一黑。
心說自己這小二啊,機靈勁全都用哪去了?
正打算打個圓場,給點酒將這人打發了就是。
結果就聽到一個聲音傳出:
「你只管拿好酒就是。
「他的酒錢,我來付。」
此言一出,場中頓時有不少人就是扼腕嘆息,似乎頗為遺憾自己開口晚了。
「好嘞。」
小二哥一聽,頓時精神一振,有人買單,就是好事。
當即正要轉進去拿酒,就聽到那漢子冷聲開口:
「你是哪個?
「老子想要喝酒,用你來獻殷勤?真以為老子付不起錢?」
說話之間,伸手入懷。
那人則連忙說道:
「不敢不敢……刀君寧希音,豈能付不起酒錢?這傳揚出去,那不是天大的笑話嗎?
「只是這江湖偶遇,聊表心意,還請刀君莫怪。」
這會那寧希音在懷中摸索了兩下,表情多少有些僵硬。
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
「一分錢難倒英雄漢……你姓甚名誰,報上名來。
「寧希音恩怨分明,有恩必償,你今日請我喝酒,將來若有死劫,我救你一命。」
那人聽到這話,頓時大喜,連忙說道:
「不敢不敢,在下蒼譽山李未然,見過刀君。」
「李未然……」
寧希音眉頭微微蹙起,半晌點了點頭:
「我知道你……跟你同桌的幾位,想來就是蒼譽三俠。
「素來有些俠名。
「也罷也罷,這人情我記下了。」
「蒼譽三俠也不過是沽名釣譽之輩。」
那李未然正要感謝,就聽到一個聲音從另外一處傳來:
「聽到刀君之名,趕緊上杆子奉承。
「腰杆子軟的就跟娘們的屁股一樣。
「可笑至極。」
「什麼人?」
李未然頓時勃然大怒,伸手一拍桌子,呼啦一聲站了起來:
「有本事當面賜教,這般陰陽怪氣,在這裡詆毀你家爺爺,莫不是找死不成?」
「當面又能如何?」
說話之人轉過身來,卻是一個一身黑衣的中年人。
他面色蠟黃,聲音飄忽不定,陰晴難辨,只是說道:
「難道我說你上杆子巴結,還說錯了你不成?
「蒼譽三俠,好大的名頭!
「可昔年,敬龍堂的人,看上了蒼譽三俠老二曾廣爭的媳婦。
「發下了令牌,讓你們趕緊將人交出去,不然的話,就滅曾家滿門。
「曾廣爭連夜求到了你的府上。
「你是如何回應的?
「哦,曾大俠如今也在此處,不如就跟大家說說?」
此言一出,李未然同桌三人之中,一個黑臉漢子,這會的臉已經青了。
他咬牙切齒,惡狠狠地看向了說話之人:
「這件事情,你是如何知道?」
「哦,你不說事情經過,反倒是覺得旁人不該知道……有意思,有意思。」
那人笑著說道:
「這件事情,我如何知道……倒也不怕說給人聽。
「當年夜行趕路,見得一個女子衣衫襤褸,滿身是血的躺在路邊。
「嚇得老子險些以為是大半夜的遇到了鬼。
「湊近一看,卻是一個千嬌百媚的小媳婦。
「若非渾身是血,滿臉狼狽,那漂亮的……沒法形容了,就跟書上走下來的人一樣。
「我眼見於此,自然不能放任不管。
「本想帶她就醫,可惜啊……那會已經是回天乏術,縱然是大羅金仙,降世臨凡,也難救她的性命。
「她臨死之前,將自己的身份來歷說的明明白白。
「其乃清白人家的姑娘,素來聽聞蒼譽三俠老二黑面鐵筆曾廣爭是一位仁義漢子。
「這才委身與他。
「卻沒想到,他竟然委曲求全,不惜將髮妻送給旁人褻玩。
「只為了保全一家老小性命。
「她知道事關重大,願意委屈自己,任憑他們連夜將自己洗淨包好,送到敬龍堂。
「她幾經受辱,遭受了許多的非人折磨。
「這才趁人不備,逃了出來。
「奈何,天野茫茫,娘家不能歸,夫家不能回,天地之大卻無立錐之地。
「再加上渾身傷痛,耗盡心力……便索性坐在路邊等死。
「曾廣爭,這位小婦人托我問你。
「昔年你娶她之時,可曾真心實意?
「你將她送給旁人之後,可曾於心中有過半分悔恨?
「你身為蒼譽三俠,行此事,可對的住自己的良心?」
「我……」
曾廣爭聽完之後,面目猙獰,怒發如狂。
卻又不知道該對什麼人發作。
忍不住接連三掌打在桌子上,只把一張桌子打的支離破碎。
李未然冷眼瞥著這一幕,嘆了口氣:
「此為昔年無奈之舉。
「以一人救得二弟一家百餘口。
「本就是無可奈何。
「你今日責問,那我且問你,倘若換了是你……你願意用一家老小的性命,守住自己的妻子?
「不……準確的說,你也守不住。
「待等敬龍堂的高手抵達,你全家大小都得死。
「你也得死,你甚至還得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帶走你的妻女,而無能為力。
「這便是現實!
「這便是敬龍堂荼毒之下的江湖!!
「我們唯有忍氣吞聲,方才有機會,報這深仇大恨!!」
「好。」
那人點了點頭:
「那我問你,如今蘇盟主於御庭山上,成立江湖盟。
「拿下諸葛千秋和諸葛玉堂。
「近日已經開拔,前往敬龍堂。
「你們蒼譽三俠,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曾廣爭顏面盡失,你和你們的老三,也當臉上無光。
「如今這天大的好機會擺在眼前,你們為何不去加入江湖盟?
「共同對付那敬龍堂。
「而是跑到了這琉靜山?
「蘇盟主有言,琉靜山上七分潭,乃是驚龍會的一處疑似所在。
「你們連敬龍堂都不敢違背,今日來此,屬實是讓人難以相信,你們是打算尋找這驚龍會,跟他們拼命的……
「倒是讓人覺得,你們若是當真能夠找到這驚龍會。
「反而會納頭就拜,成為下一個敬龍堂!!」
此言一出,在場之中,除了角落一桌,一個清秀的姑娘,仍舊在不斷的吃肉之外,所有人面色之上都有變化。
現如今江湖傳言,主要分成了兩派。
一派是認可江湖盟,認為驚龍會野心龐大,威壓整個西州江湖。
覆巢之下無完卵。
若是不奮起反抗,早晚都會被驚龍會覆滅。
這一說法也引起了大多數的認同。
畢竟未央宮內,司空化極想要屠滅那麼多的江湖人,這件事情是板上釘釘的。
而且從他們的說法來看,這類事情還不止進行過一次。
西州江湖在他們的『修剪』之下,不知道被塑造了幾次形態。
每一次,都意味著大量的鮮血。
但是在這說法之下,還有另外一群人認為,蘇陌是在故意抹黑驚龍會。
一堂八門九峰之下,西州江湖也是平靜多年。
未央宮這一場如何姑且不提。
驚龍會縱然是現身江湖,也未必會如同蘇陌所說,如此大開殺戒。
甚至還有人羨慕敬龍堂。
做狗都能夠高高在上,那還做什麼人?
因此,當蘇陌將這些疑似所在發出來之後,各路人馬都開始尋找。
當中有人是為了幫蘇陌確定真假。
抹去當中一些不可能的。
但是也有人其實是懷著其他的心思。
若是找到了驚龍會,成為了其看門的狗,那將來作威作福於江湖的,豈非也有他們一份?
這念頭不容於江湖,甚至異想天開,但是總有人願意做這樣的夢。
甚至不惜為此,鋌而走險。
認為只要拿出誠意,人家用誰不是用呢?
故此,今日這黑衣人說蒼譽三俠別有用心,倒是引起了整個酒肆之中的人心變化。
李未然一時之間臉色陰沉:
「你說什麼?」
「怎麼,人話都聽不懂了?是這段時日,都去研究狗該怎麼叫了嗎?」
那黑衣人哈哈大笑。
李未然再也忍不得,伸手在桌子上一拍,就聽得嗆啷一聲響,長劍脫鞘而出,直奔那黑衣人。
黑衣人一笑,屈指一彈,就聽得叮的一聲響。
那長劍頓時倒轉而回。
恰時,李未然進步上前,隨手一把將這長劍拿在手中,劍鋒一抖,接連幾個劍花,分別挑向了這黑衣人胸前各處要害。
這黑衣人卻是手段非凡。
兩手分合之間,李未然雖然劍法高明,卻硬是傷不得這人分毫。
再加上此人談笑之時,多有戲耍之意。
可見武功遠在李未然之上,數招之後,李未然身形被他一掌打在肩上,接連後退兩三步之後,這才咬牙說道:
「一起上,拿下這賊廝。」
說話之間,眼神一掃。
拿下不過是好聽的說法,不想落下嗜殺的口實。
但實際上,這眼神卻是告訴自己的兩個兄弟,出手絕不留情,能打死,可別讓他再嗶嗶。
蒼譽三俠各有手段,老大李未然,精通一手高妙的劍術。
老二號稱黑面鐵筆,使得的是一對判官筆。
連消帶打,點穴打穴的手段,都稱得上精妙。
老三則是有一身銅皮鐵骨的橫練功夫。
這兩個人一出手,那黑衣人便不似開始那般輕鬆,接連應對數招之後,胸前頓時空門大漏。
李未然眸子一閃,劍鋒一點,正要取其心脈。
回頭就說刀劍無眼,誰又能說他一個不是?
卻沒想到,此劍一出,那黑衣人的嘴角,竟然露出了一絲笑容。
那笑容古怪,似乎早就已經在這等著了。
李未然心頭咯噔一聲,暗叫不好。
可這會已經為時已晚。
念動之時,就聽的卡察一聲響,手中長劍竟然被這黑衣人,以兩指點斷。
緊跟著指風一點,正取李未然眉心。
這一指倘若點中,李未然必死無疑。
而就在此時,一聲嘆息響起。
整個酒肆之內,平地起了一一聲雷。
罡風席捲八方。
角落之中的一桌,有人輕揮衣袖,將這股罡風隔絕在外。
而當這股罡風消失之後。
那兩根原本應該點在李未然眉心的指頭,卻是點在了一把精緻的刀鞘之上。
刀鳴陣陣,嗡嗡聲起。
寧希音嘆了口氣:
「拿人手短,吃人嘴短。
「今日,我卻是得救這人一命,還請兄台見諒。」
他對這李未然的做法,也看不過眼,偏生人家請他喝酒在前,他說要救他一命在後。
如今眼看他要死,總不能食言而肥。
心中還琢磨著,回頭要不再給這黑衣人創造一個機會,讓他弄死這李未然算了。
這念頭在心中泛起之時,卻忽然見到那黑衣人笑容不減,只是輕輕點頭:
「無妨無妨,正該如此……」
這八個字剛一入耳,寧希音心頭一緊,勐然身形一轉,卻聽得吭哧一聲響。
後腰已經被刺入了一把匕首。
回頭看,一擊命中之後,李未然倏然後退。
餘下三人,各自讓開距離,只留下了寧希音一人站在當場,滿臉愕然:
「你們……你們……」
第六百七十六章 刀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