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未開發,布滿畸變種群的七十公里山區路線,對普通人來說是不可逾越的天塹。但經過休息保養、武裝到牙齒的深藍集群,差不多是打著呵欠飛過這段路的。
孟荼的保守建議沒有翻車,一路無事。只半個小時多一點兒,目的地就已經在望。
這也沒什麼可表功的,臨到基地,孟荼反倒更加忙碌了。外來的通訊愈發密集,讓他應接不暇。
湖城近防軍高官、軍中同事、大學舊友感覺中,幾乎所有在湖城、或與湖城扯得上的關係的、叫得上名叫不上名的「故人」,都要來問兩句。
某些人的緊張焦慮之心,隔著無線電波都能窺見。
除此以為,前進基地負責人還找他商量如何妥善安排人員設備——那邊也不是個能獨當一面的,動轍請示匯報,激得孟荼頭皮都要炸掉。
這特麼就是爛活:推不出去,真推出去了還不放心。
深藍集群這三十來位燃燒者,來源比較複雜。孟荼直管的隊伍固然占了一大半,但也有????????????????十來個人,是淮城派過來在地洞周邊搞協防的,底子不是特別清楚。
如今「無芯流」與「燃燒者」路線之爭,漸漸起勢。孟荼還真怕裡面有腦子不清楚的,或者受有心人攛掇,再搞出事端——那位的安全問題大約不用操心,可真惹毛了人家,弄不好又是個敏感大事件。
果然還是副手的命!
有這份覺悟是一回事,夜風吹盪過來側方的朗朗笑聲時,心緒反應是另一回事。
這時候,孟荼就後悔,沒把郎智和帶來。如果跟著出來的是那位,至少一些瑣碎雜事基本上用不著他來操心。可問題是,身邊的副手,是弗里斯那個混球。
這個老兵痞,慣於經營「疏闊直率」的人設,一應庶務只裝著不懂、看不見。為此竟然敢粘著羅南聊天,度過最初緊張階段後,此時已經是言笑自若,只差沒勾肩搭背。
孟荼在罵娘的同時,也要暗叫一聲「佩服」。
不管怎樣,在夜色徹底籠罩大金三角之前,他們暫時把那處高危的山脈拋到後面,今天的路程結束了。
浮空的深藍集群開始降低高度。
雖已入夜,前進基地的位置還是很顯眼。因為夜色在遮蔽很多細節的同時,也會突出一些東西:
比如燈光。
就在漆黑的山脈邊沿,點簇燈火聚攏在有限的區域內,形成好似梳子般的輪廓。
「這地方倒挺有設計感的。」
趙汐等人被弗里斯帶著,和羅南交談多時,愈發地放開了。真就像平日在隊裡閒聊那般,隨意抒發感想:「居高臨下這麼一看,倒像是個高檔賓館就是周邊沒有人煙。」
「知足吧,在這兒住一夜,怎麼都比山林里強。」班納是火力手,裝備載重要比其他人高上一截,就算是浮空消去很大一部分負擔,自體感受也要更辛苦。
弗里斯「嘁」了聲:「人是不會缺的,就是過來了,死不死的不好說。」
「哦,那些探險家、僱傭兵人為財死嘛,討生活又不丟人。」說著,班納忽然想起一事:「哎,我記得老大你在湖城服役過,近防軍?」
「沒有,別扯我,我那是野戰軍,正經的東亞戰區主力部隊。」
「你總在湖城呆過呀。」
「那倒沒錯。」
「熟悉情況是吧,那我問問,這把『梳子』上的『齒』是怎麼回事兒?」
「你眼神不好,沒看見基地是挨著河嗎?那些是水邊船隻的泊位。」
「到江邊了?」
「滾,有沒有點兒譜?起碼還要再四五十公里呢。這條河算支流的支流吧,往南二十公里匯入幹流,再往西二三十公里入江。」
弗里斯頓了頓,又道:「不過我在這兒當兵的時候,有幾年連下暴雨,以前那些老水利工程眼瞅著撐不住了。後來聽說支流幹流水道又往南推了一段,淹了好多地方,和那邊幾個湖連成一片,從更上游處也能入江。」
「厲害了,湖城地理通!」班納順口拍個馬屁。
「可以減一個前綴謝謝。」
????????????????此時深藍集群浮空高度已不足百米,通過偵測設備已經可以掃描到下方基地露天人員的數目,以及生命體徵。
「確實人不少。」趙汐有點兒驚訝,「那邊還有船剛靠上碼頭呢。」
「那回來得比較晚了。這邊夜行船很危險,河道上游就是山里,百峰君一個噴嚏,說不定就抖落下來什麼要命的玩意兒,順水飄下來。」
「所以這邊才聚集千把號人,險中求利?」
這次問話的換人了,是羅南。
相處這麼久,弗里斯已經是應對自如了,說話語氣都沒怎麼變:
「這裡算小的,再往西去三十來公里,到幹流上游老水庫,那才叫熱鬧。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百峰君不被它吃,就吃它補補唄。」
「到幹流,也從前進基地這裡走?」
「一部分人是這樣的,但很多人直接就從八寶城出發了。就是湖城最遠的一處衛星城,雖然要多跑一半多的路,但裝備採買、人員招募、信息流通都要方便得多。畢竟,那是大金三角南線、西線交匯地嘛。」
說話間,深藍集群已經在前進基地安排好的區域降落。雖說這裡比想像中熱鬧,人多眼雜,但畢竟還有一部分軍事用途和相應區域,與人頭涌涌的「野外專業人士生活區」隔絕開來,勉強也算清淨。
等到全員降落、卸甲待機,孟荼立刻又來到羅南身邊,請示下步安排。然而沒等開口,便聽羅南又問:
「淮城到湖城,直線距離四百公里」
弗里斯一邊卸甲,一邊繼續展現他的「地理通」能力:「應該有四百五。實際路程,就是老老實實陸地行軍,走故道的話,西線走廣林六百五,東線走八寶七百五。」
「但事實上兩地衛星城,均已經前出一百公里左右,還有前進基地,兩邊一擠,中間的區域也就那樣大金三角不大呀!」
羅南的感慨應該暗含他意,孟荼也不接話,這種事情太敏感了。
弗里斯才不管那些,撇嘴冷笑:「何止不大,我80年還是個大頭兵,也沒有深藍行者之類的傍身,但只要膽子壯,人頭熟,三五個人結伴走,帶著裝備,途中經過兩到三個遊民聚落,就能跨城往來了。」
「什麼城?湖城和淮城?」趙汐驚了,「還能這樣?」
「那幾年這裡還能作為電影取景地呢沒錯,我說的就是這個前進基地。」
「可荒野上」
「這是東亞腹地,又不是西北、東北亞,當時麻煩主要出在大江下游兩岸。要是海城能建起來,四個角一封,也沒問題。可這不是沒建起來麼。」
「後來呢?」趙汐不懂就問。
「後來不就是你現在看到的樣子?還技術人員,你說話動腦子也要講技術才行。」
「我是說後來怎麼就變成靠!」
至於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鬼樣子,說到這個程度,就算趙汐是最純粹的技術人員,在當下環境中耳濡目染,也知道那答案絕不好再說出口了。
羅南倒是挺感興趣,更不用擔心什麼,繼????????????????續詢問:「不說其他的,你說當時麻煩出在大江中下游兩岸那百峰君呢,資料上說百峰君七十年代末就已經成氣候了。」
「是嗎?我當兵的時候沒怎麼注意到,那時候走東線我都嫌遠,常走西線來著。就是從廣林沿故道穿過山區,那邊有殘留的鐵軌嘛,帶著金屬探測儀、成像儀,基本就不用愁了。」
「所以百峰君」
「我那時候只知道山裡頭畸變種厲害,但也沒有厲害到蔓延整個山區的地步。」
百峰君,名字聽上去像是「個體」,其實屬於非典型的畸變巢穴性質。是羅南等人剛繞行的大片山脈中當之無愧的霸主。它的本體據說是一片地下菌群,就和深藍集群前不久滅掉的那處畸變巢穴性質類似。
但隨著研究深入,大家對「百峰君」本體的判斷反而不那麼好拿捏了。只知道它非常善於通過感染、寄生等方式,控制地界內的生靈,以為爪牙耳目,且動植物種群不限。而且還具有某種「活化」能力,可以驅動山石水體等,發揮不可思議的力量。
某種意義上,在它勢力範圍內的上百座山體,都是「活的」,都可以貫徹它的意志,成為吞噬生命的絕地——如果它真有明確意志的話。
「百峰君」由此而得名。
百峰君、灰旅者、三角洲巢穴群,正是大金三角最出名的超凡級別的畸變種(巢穴)。
這其中,灰旅者居無定所,可以不論,百峰君橫亘中游,鉗制湖城;三角洲巢穴群糜爛下游,連通大洋。大金三角的問題久拖不決,很大程度上就是對這兩邊的治理出了問題。
羅南和弗里斯探討湖城周邊地理和「百峰君」的發家史,孟荼都插不進去話——更不願摻和。
反正還有比他更尷尬的:過來迎接的前進基地軍官,此時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已經僵在那裡了。
幸好這時候,有人給羅南發來通訊請求,打斷了這個要命的話題。
羅南看了下,接通:
「呦,師姐,有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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