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三章 兇殺案(上)
午夜時分,電閃雷鳴,悽厲的風帶著狂亂的雨從海上席捲而來。
沉睡的大青山被驚醒了,半山腰上,一棟孤立的雙層平房裡亮起一盞昏黃的燈。一個女人從二樓的臥室走出來,她一臉的慵倦,連連打著哈欠。拖鞋聲踢踢踏踏下到一樓的客廳,女人拉開窗簾,伸手把一些沒有上卡的窗戶一一關個嚴實。
雨點噼里啪啦敲打在玻璃窗戶上,很快模糊了外面的一切。幾點稀疏的雨水濺在她的手背上,寒意驀然升起,女人睜開惺忪朦朧的眼睛。山下的樹木一浪一浪地涌動著,山道那邊低矮破舊的民房裡也隔三差五地亮起一盞一盞昏黃的燈,成片的鐵皮屋頂被悽厲的風掀動著,嘩啦啦的響聲夾雜在疾風驟雨的喧囂中,幾塊塑料板翻動著朝山頂飛去。
山道蛇行而下,過了一條快速幹道,不遠處就是屯門市區。黑壓壓的雲層吞噬了市區的高層建築,正洶湧著朝山上奔來。
「颱風來了,這木屋區太可怕了!」女人喃喃自語,低下頭,瞥見寬大睡衣下高高隆起的胸脯。她莫名其妙地有了一絲羞怯,接著她又幽怨地嘆了口氣。
抬起頭時,右側的天空中划過一道閃電。女人驚慌失措,掩面大叫著連連後退。亮光里,她看見右上的玻璃窗格上貼著一張似人非人的臉:臉色慘白,五官扭曲,樣子十分駭人。閃電過後又是一聲悶沉的雷,她再也支撐不住,癱倒在地上。
「誰?」女人嘶啞的聲音打著顫,她竭力地想讓自己鎮定下來。
沒有回音,外面世界的狂亂直往耳朵里鑽,她膽戰心驚地從指縫裡朝上瞄,窗格上的那張臉不見了。玻璃窗上雨水成簾,依稀可以看到舞動的閃電在遠處的海上交戰。
「難道是我看花眼了?」她安慰自己,接著又連連搖頭。
女人好像想起了什麼,她飛快地拉上窗簾,跑回二樓的臥室。在床頭柜上,她找到一部手機。她急切地撥了一個號碼,然而,電話里傳來一個冰冷的聲音:你撥打的電話已經關機。
她快要哭出來了,心有不甘地又重撥了兩遍。外面世界的狂亂、近在咫尺的危險在她心裡狂抓,她抓住手機的手在劇烈地顫抖。
剛才那張臉是人還是?她不由地想起了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雖然住到這棟房子不到半年,但從木屋區街坊們閃爍其詞的言語中她揣度到:樓下的大廳里曾經死過兩個人,死於非命。她繃緊了神經,豎起兩隻耳朵時時警惕著樓下的動靜。
平日裡,街坊們把這棟孤立的房子叫作為鬼屋。有關這棟房子的種種說法在她心裡留下的陰霾瀰漫開來,她聽到樓下廚房裡鍋碗倒地的聲響、逃竄老鼠尖厲的叫聲、還有客廳里拖沓的疑似腳步聲......
她再也克制不住,鑽進被窩裡捲曲成一團。然而窗格上那張扭曲的臉也緊跟著她鑽進被窩裡,在她十指間晃動。她嚎啕大哭,撕心裂肺。
外面的狂亂不僅沒有停歇的氣象,勢頭反而越來越激烈。時間從來沒有像此刻這麼漫長,過度的緊張恐懼讓她逐漸疲軟下來,她躲在被窩裡嗚咽著,往事一一從她的腦海里漫過,幸福的、矛盾的、期望的、失望的......
煎熬中,樓下的大門「嗤啦」響了一下,她的心馬上又懸了起來。她聽到樓下細微的腳步聲,像一陣風似的徐徐而來。她屏住呼吸,在被窩裡瑟瑟發抖,她聽到自己的心臟在咚咚地跳。
那腳步聲直往樓上而來,粗重緩慢,一步一步緊逼過來。她的心為之一窒,眼前一黑昏厥過去。
迷糊中,她感覺自己的睡衣被褪了下來,兩隻粗大的手在自己飽滿乾渴的土地上遊走。據說雷鳴電閃風雨交加是玉皇大帝和皇母娘娘行房時弄出的動靜,為的是向人間注入大量的荷爾蒙。黑暗中那雙手似有魔力,很快她就感覺口乾唇燥,欲/火如焚。
與其說她無法抗拒,不如說她更加渴望,她渴望著把自己撕成碎片,不管眼前的是人還是鬼。她感覺自己就像大海里漂泊的一葉孤舟,弱小得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
從啟航時的晴空萬里惠風細浪,轉瞬間風轉浪起暗流涌動。洶湧的海浪不停地撞擊小舟,小舟發出歡愉的歌唱!
她時而迎浪而上,時而沉沒在波濤里,滾動的波浪一浪一浪,把她送到遙遠的地方,她看見天際的海平線,白色的。
交織的閃電突然照亮孤立的屋子,一個沉悶的雷劈在樓房的頂上,整個房子都震動起來,女人發出一聲酣痛淋漓的大叫。
就在此時,那兩隻手突然掐住了女人的脖子。女人喘不過氣來,嘴裡發出嗚嗚的聲音,兩隻腳在席夢思床上使勁地亂蹬。她拼命地抵抗,然而脖子上的力道卻越來越緊,她的頭被扭到枕頭的一邊。
她感覺自己的身體漸行漸遠,她聽到雷鳴電閃風嘯雨打發出的歡快伴奏,她看到一片空白的世界。她還看見:一張臉......臥室的窗格上。
狂風暴雨肆虐了一夜,到清晨時終於有所疲軟,風小些了,雨淅瀝瀝地下著,天色陰沉沉的......
......
當十幾個軍裝警員陸陸續續上山來時,新界的貧民村的村民們方才知道出了大事。當他們確認出事的是「鬼屋」時,他們臉上的表情變得十分沉重、曖昧,可以看得出,他們在極力地掩飾著內心的恐慌。
警方在「鬼屋」里里外外忙碌著,貧民村的村民們或打著傘或披著雨衣,有的站在自家的樓頂、有的站在山道邊的高地上,漠然對著「鬼屋」這邊張望。他們三五成群,擠在一塊竊竊私語。幾個膽大的還跑到近前來圍觀,被執勤的警員斥退在警戒線外。
負責警戒的警員們也在交頭接耳低聲議論著,一名軍裝警員壓低聲音說道:「這個村子真***有邪氣,最近年年有人死於非命,而且一個比一個死得蹊蹺。」
「可不是,」另一名年輕的學警附和道:「我在警校時就聽說了,前年無緣無故地吊死一個,去年那個死得更離奇古怪,竟然溺死在自家後院的水池裡,水池裡的水不過腰。今天這個**……」
「不要亂說,」前面的警員對著他噓了一聲:「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你在這裡亂說話,就不怕遭到報應?」
「大家對死者還是敬重點,」一名年紀較大的老警員說道:「這個村子陰氣太重,弄不好冤孽就會纏上你。他或許真的不知道,前年那宗吊死案,最先發現死者的證人沒過三個月也跳樓死了。而去年那宗溺死案,一名參與調查的警員在度假時,被當地警方發現溺死在海里。」
「你別嚇唬我啊,我可受不了。」年輕的學警臉色頓時變得煞白。
老警員又說道:「我說得都是實情,消息早就在警界傳開了。只是上面一再闢謠,說那是完全巧合的事。你相信嗎?」
「我看......—我還是回去了,這裡就交給你們?」學警剛說完馬上又感覺不妥。
「不要害怕,」老警員安慰他。「自古以來都是冤有仇債有主,我們只要做好自己份內的就行了。而且,命案很快就會轉到……哎,現在外面有傳言說,英國人走了後,中國人來了,這才帶來了這地方的不平安那......」
他正說著,突然停了下來,那年輕的學警回頭一看,不由得張大了嘴巴。山道上擁簇著上來一幫人,個個身著便裝,男男女女,為首的男子身材魁梧,穿著一襲風衣,正大跨步地朝這邊走來。
「軍統特別調查組孔雲華。」來人走到警戒區,亮了亮證件:「現在由我們來受理這個案子,你們辛苦了。」
那個年紀大的老警員點點頭,沒有太多的寒暄,他就帶領重案組的人朝案發的屋子走去。年輕的學警總算見識了軍統特別調查組辦案的效率。
只見他們一走近現場,馬上分散開來。有的去了屋前屋後,有的分布在大廳里,那個為首的孔雲華高級督察則帶著幾個人,直奔二樓而去!
還沒靠近臥室,孔雲華馬上感覺一股死亡的氣息撲面而來。案發現場的情況讓他十分震驚,他發誓:那是他加入警隊二十年來見過的最為詭異的現場。
臥室里一片凌亂,被子落在地上,床單被死者踢得皺巴巴卷到床尾。死者全身**,繃直了身體,好像使盡了全身的力氣。最離奇的是死者的雙手,她緊緊掐住自己的脖子,指頭陷入肌肉之中。她的頭髮蓬亂,頭側向枕頭的一邊,眼睛圓瞪,眸子裡流露出無限的恐懼。
老警員向他介紹發現案情的經過:「死者名叫楊阿花,半年前從廣東到新界的。最先發現死者的是督導署的尹雪依女士,一天前尹雪依跟死者楊阿花約好今天見面,主要是討論為她丈夫傷殘認定的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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