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佳琳推開湯碗:「這哪裡是安胎藥?這分明是墮胎藥!」
杏兒狠狠一驚:「啊?怎麼會這樣啊?這藥是二少奶奶拿來的,像二少奶奶那麼善良的人也做得出這種喪心病狂的事嗎?」
董佳琳無可奈何地摸上額頭:「二少奶奶當然做不出了,可你別忘了,她身邊有個水玲瓏。這八成是水玲瓏的主意。」
杏兒疑惑不解:「姨娘,你懷孩子怎麼礙著世子妃了?」
董佳琳放下手,眸光變得複雜:「只要我滑胎了,要殺要剮還不是隨便他們了!」先是喬慧用與安郡王重修舊好引誘她,再是水玲瓏拿姚欣和荀楓的夫妻感情刺激她,其目的不正是希望她萬念俱灰之下落了腹中的胎兒?
杏兒也轉過彎來了,她張大嘴想了想,一本正經道:「姨娘!荀公子已經暴露,諸葛家和姚家都將與他勢不兩立,他孤掌難鳴,根本鬥不過兩大世家呀!您倒不如聽了二少奶奶的,忘掉前程舊事,與郡王好生過日子吧!」
言罷,將手裡的湯藥往前送了幾分。
「與郡王重歸於好?你真是太天真了!」董佳琳被熱氣刺激得又對準痰盂一陣狂吐,擦了嘴後,冷笑道,「在我沒做錯事之前郡王尚且不肯多看我兩眼,而今我犯了錯,郡王就更不可能接納我了。」
看了湯藥一眼,「倒掉。」
她相信以荀楓的能耐必不會輸給水玲瓏和諸葛鈺,這場多人角逐的博弈遊戲裡,看似最具優勢的未必是最終贏取勝利的,要知道,老天爺有時會給弱者一些眷顧。
但水玲瓏最後一席話的確戳中了她的心窩子,相信荀楓的能耐,同時更信荀楓的多疑,若是時間拖得太久,荀楓不認這孩子怎麼辦?
這可是她唯一的倚仗了。
她必須……想辦法!
卻說朝堂上,諸葛鈺準備上摺子揭發荀楓假扮穆華,期滿鎮北王府並企圖謀奪王府家產的罪狀時,姚欣和姚成的父親姚慶豐早一步遞交了為荀楓平反的奏摺,奏摺聲稱荀楓從未勾結已故德妃盜取藏寶圖,一切都是有人蓄意栽贓,為了證實荀楓的清白,姚慶豐甚至亮出了人證,那人聲稱與德妃手下的小安子來往密切,這幅藏寶圖就是他想盜取的,原本只是打算藏在水玲溪的馬車內,待到半路再進行剽竊的,誰料中途被水玲瓏識破,這才誤打誤撞害了荀楓。
雲禮追問幕後真兇是誰。
那人答真兇就是已故德妃,德妃想用此法轉移藏寶圖而已,他只是德妃的劊子手。
藏寶圖一事疑點多多,是太上皇和太后強行定了已故德妃和荀楓的罪名,其實就連雲禮自己都不信荀楓會做那麼愚蠢的事。但問題是,荀楓是太上皇斷的案,自己替荀楓翻案豈不是在質疑太上皇的公允?這有違孝道。思量再三,雲禮決定重審此案,並發布告示,召荀楓回京,是「召」,不是「押」,一字之差,意義大不相同。
顏妃的父兄和諸葛鈺齊齊反對雲禮的做法,認為荀楓乃一介小人,最擅長混淆視聽,望雲禮收回成命。諸葛鈺甚至考慮過揭發荀楓刻意偽裝穆華一事,但一想起冷幽茹和水玲瓏都知曉實情,唯恐荀楓反咬二人是同謀,諸葛鈺又改口稱荀楓是被人用巫術控制了記憶。
雲禮最終沒有收回成命,就這樣,荀楓「死而復生」的消息轟動了京城,頃刻間蓋過了上官茜和冷幽茹的糾葛,這二人暫時得到了幾日寧靜。
冷府。
皓哥兒在淨房洗澡,冷幽茹坐在貴妃榻上看話本,懷孕將近五月的她已經非常有胎動了,比懷琰兒時動得頻繁些,弄得她幾乎無法專心看書。
岑兒端著一杯牛乳進來,把水玲瓏命人捎來的瀟湘一一稟報:「世子妃說,散播謠言的是董佳琳,她打扮成上官茜,買通小乞丐散播流言。」
冷幽茹淡淡「嗯」了一聲。
岑兒又道:「然後,荀楓的事曝光了,官方消息稱他是被人用巫術控制了記憶,這才偽裝成穆華進入王府,在姚欣的幫助下,他漸漸恢復記憶,現在二人攜手遊山玩水去了。」
說著,瞟了一眼淨房的方向,「真相是荀楓擄走了姚欣,為保姚欣名節,姚家才一力替荀楓平反。」
冷幽茹摸了摸肚子,淡淡地道:「先別告訴皓哥兒。」
岑兒點頭:「是。」頓了頓,又道,「您真不考慮回王府了嗎?」
冷幽茹揉了揉酸脹的眼:「再說吧。」
談話間,院子外又傳來似有還無的爭吵,冷幽茹柳眉一蹙,道:「把窗子關上!」
卻是冷夫人和冷承坤吵得不可開交:「憑什麼呀?她害死我女兒我還要好吃好喝地供著她!你是要薇兒在九泉之下也無法瞑目嗎?」
冷承坤扶額,一臉為難:「不是,薇兒是自己要吃那種保胎藥的,薇兒是一個母親,她想保自己孩子。」
冷夫人不依不饒:「那她也不該給薇兒那麼霸道的藥!不對,她一開始就不該算計薇兒和姚成!」
冷承坤嘆道:「都是我的錯,是我色迷心竅弄丟了解藥,結果害死琰兒,她心懷怨憤這才對薇兒做了傻事,我承認,她害過薇兒,但我更混蛋,這事兒真要追究,咱們更站不住理。」
冷夫人委屈得掉了兩顆金豆子:「你要是有父親一半痴情,何至於被人喀什慶的什麼神使給算計了?」
冷承坤忙說道:「忙說道:「是是是,都是我不好,你莫怪妹妹了,行嗎?」
冷夫人與冷承坤婚後的感情也是好的,冷承坤有姨娘通房,但沒有庶子庶女,想起連冷幽茹那般貌若天仙的女子都不能獨占自己的丈夫,冷夫人心裡平衡了些,可在冷薇的問題上仍舊無法做出讓步:「可她害了薇兒是不爭的事實!我就算不找她報仇也不要一個殺子仇人住在家裡!」
冷承坤從懷裡掏出一枚雞蛋:「你看,這是什麼?」
「雞蛋呀!」
「錯!」
冷夫人微微一愣,冷承坤一本正經地道:「這是無數隻小雞。」
冷夫人依然呆愣。
冷承坤細細分析:「蛋孵雞,雞下蛋,蛋再孵雞,雞又下蛋……你明白嗎?」
「呃……」
冷承坤換了個表達方式:「這麼跟你說吧,你覺得我害死的是琰兒,實際我害死的是妹妹的百子千孫。所以,我欠了她的。」
冷夫人的睫毛飛速眨動:「那……照你這麼說,咱們薇兒也能生孩子,也有百子千孫。」
「又錯!」冷承坤神色肅然道,「姚成是一隻認準諸葛汐的雄雞,別人跟他沒有再交配的機會。」
冷夫人……目瞪口呆……
十一月,天氣漸漸染了冷意。
中午,膳房的丫鬟按例去往紫荊院送飯:「姨娘,這是您今日的飯菜,四葷兩素一湯。」
董佳琳不動聲色地瞟了丫鬟放在桌上的食盒一眼,溫和地笑道:「有勞了,坐下喝杯茶吧,我正好有事兒向你請教。」
丫鬟是新來的,不怎麼懂府里的形式,對董佳琳也沒任何瞧不起的態勢,她恭敬地福低了身子道:「姨娘有話儘管問,奴婢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董佳琳見她不敢坐,也不勉強她,只笑意柔和道:「我對食物不太懂,就是想問問螃蟹不能和什麼一起吃呀?這不秋天嘛?正是是螃蟹的季節。」
南方水患得到有效控制後,水玲瓏便解禁了那些買不得的貴重食材,從月中開始,府里便陸陸續續地吃起了大閘蟹。
丫鬟憨厚老實地笑了笑:「奴婢是新手,沒學這麼高深的東西,奴婢待會兒回膳房問問管事娘子,下回輪到奴婢送飯菜給您,奴婢再告訴您答案,您看如何?」
董佳琳含笑地看著她,餘光卻瞟向了她身後,一道詭異的暗影,一邊瞟,一邊說道:「如此甚好,你順便記一下,我喜歡這幾樣泡菜,你下次來幫我帶點兒,蘿蔔、白菜、青椒、苦瓜……」
嘭!
丫鬟應聲倒地,卻是杏兒拿著木棒敲暈了她。
杏兒首次做這種事,嚇得臉色發白、雙腿打顫,董佳琳也不遑多讓,她摸著肚子,心臟都快要跳出胸腔了!
半響後她意識回籠,指著地上的丫鬟顫聲道:「快扒了她衣服!」
「哦,好!」杏兒吞了吞口水,按照董佳琳的吩咐迅速脫了丫鬟的衣裳,董佳琳和她互換服侍。杏兒出門,四下望了望,又折回,小聲道:「門房的婆子叫奴婢灌醉了,離換班只剩半刻鐘,半刻鐘後,新的守門婆子便要來此,姨娘趕緊吧!馬車備好了,在東轉角的巷子。」
董佳琳認真地看著杏兒:「你放心,他日我若飛黃騰達,必定福澤於你。」
杏兒拿起棍子,咬了咬唇,道:「若是奴婢有機會活著,一定會等姨娘飛上枝頭的那一天!」
董佳琳點了點頭!
杏兒咬牙,一棍子敲上了自己腦袋,鮮血溢出,她倒在了地上。
董佳琳隨意將頭髮挽了個單螺髻,垂下兩指隱隱約約地遮住容顏,爾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房間。
卻不知,她前腳剛出紫荊院,那名醉了的婆子便睜開了眸子,眼底……清明一片!
「董佳琳逃了?確定嗎?」
墨荷院內,水玲瓏聽完守門婆子的稟報,疑惑地問出了聲。
守門婆子拍著胸脯道:「因您提前交代過奴婢留意姨娘和杏兒的一切異常舉動,是以,杏兒拿酒孝敬奴婢時,奴婢假裝喝,其實全吐帕子上了,姨娘是穿著膳房丫鬟的衣裳逃走的,不是走正門,而是往常運送食材和貨品的後門。」
「你辦得很好。」水玲瓏肯定地贊了她一句,又取出一袋銀裸子遞到她手上,「把杏兒關起來。」
「是!」婆子欣喜地接過錢袋,鄭重應下。
水玲瓏帶上葉茂、枝繁和柳綠,又去外院和安平知會了一聲,爾後四人悄悄地尾隨董佳琳去了。
董佳琳戴著面紗,一般人認不出她容貌,她剛懷孕兩月,乍一看瞧不出異樣,可她仍然非常謹慎,走幾步便回頭張望一番。
好幾次,水玲瓏一行人跟得太近差點兒被發現。
董佳琳小心翼翼地前行,七彎八繞,拐進了一間小胡同,胡同盡頭右轉第三間鋪子,名為「甄寶閣」。
枝繁和葉茂對甄寶閣印象太深了,大小姐未出閣之前有段時間經常帶她們倆吃香滿樓的菜餚,有一回吃完菜餚又帶她們來了甄寶閣,大小姐揮金如土,買了兩千多兩銀子的首飾,她們倆替大小姐肉痛了整整一個月!
而這間鋪子,有什麼特別的呢?
兩刻鐘後,董佳琳從鋪子裡出來,她換掉了王府丫鬟的服侍,穿一條碧藍色高腰羅裙,一件素白對襟琵琶襟上衣,蒙著面紗踏上了一輛毫不起眼的馬車。
水玲瓏一行人立即雇了一輛馬車遠遠地追上,車水馬龍,順道行駛的車輛繁多,不宜被發現。
行進了約莫兩刻鐘,馬車駛離鬧市區,拐入僻靜的羊腸小道,若水玲瓏記的沒錯,這是前往普陀寺的方向。
董佳琳的馬車停在山腳,香客們多,馬車亦多,董佳琳和水玲瓏的馬車並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董佳琳下了馬車,雙手有意無意地交疊於腹部,緩緩地登上台階,朝半山腰的寺廟走去。
水玲瓏跳下地,用特殊的藥粉在一旁的草叢裡標了記號,隨即用雜草掩了:「都戴上面紗。」
葉茂、枝繁和柳綠全都從懷裡取出面紗戴上,水玲瓏也不例外。
董佳琳像普通香客那樣參觀了各大佛殿,捐了香錢,點了高香,並跪在佛祖跟前搖了一支簽文,灰袍高僧耐心地替她解了簽文,具體內容水玲瓏沒聽清,但瞧董佳琳眼底露出的笑意,至少是支上籤。
幾人在殿外圍著一尊香鼎投銅錢,枝繁回頭望了望與高僧交談甚歡的董佳琳,壓低音量問道:「大小姐,她是不是……就是來上香祈福的?奴婢聽聞,許多懷了子嗣的婦人都會來廟裡許願,待到願望達成再來還願。」
柳綠哼了哼,悄聲道:「祈福?得了吧,八成是想男人了!瞧她畫的眉毛和眼影,媚得跟蘇妲己似的!孕婦可不能用這些東西,她要真心為孩子祈福,首先就別在自個兒臉上用化妝品!」
最後一句聲音略大,董佳琳仿佛察覺到了什麼,瞳仁一縮,笑著轉過上半身看向了殿外:「……是啊,您講的真對,我哥哥就是苦盡甘來了……」
水玲瓏等人趕緊拿出一枚又一枚銅錢,朝鼎里丟。
董佳琳的神色稍霽,接著看向高僧:「和您論禪我受益匪淺,您不愧是得到高僧。」
「哪裡哪裡?」高僧客套道。
董佳琳笑著拜別了高僧,提起裙裾邁向供女香客們歇息的廂房。
人分三六九等,廂房亦然。普通廂房在西面,中等廂房在南面,東面一排朱瓦紅牆則是供皇室或極顯赫之人歇腳的地方。
董佳琳去的是中等廂房。
為了更好地觀察董佳琳的動靜,水玲瓏爬上了廂房對面的一處山坡,並吩咐枝繁、葉茂和柳綠要了董佳琳隔壁的廂房,枝繁打開前窗,方便與水玲瓏交換信號。
水玲瓏目力過人,五十米距離,她甚至能看清對方臉上的皺紋,這是重生帶給她的禮物。
像進行射擊任務那樣,她趴在了草地里,併攏了幾根樹枝做掩護,她的視線透過斑駁枝椏,一瞬不瞬地鎖定董佳琳的房間。
水玲瓏起先以為董佳琳在甄寶閣與掌柜的做了交談,荀楓便會親自來會見董佳琳,但顯然,她低估了荀楓的謹慎程度。從正午到日暮,董佳琳的房門一直牢牢緊閉,若非每隔一刻鐘,枝繁便朝她打個「目標健在」的手勢,她或許認為房裡有地道,董佳琳遁地逃走了!
又過了兩刻鐘,水玲瓏餓得肚子咕咕叫,寺廟的飯香伴隨清風,一陣陣迎面撲來,水玲瓏的口水都流出來了。
就在她幻想著無數美食之際,一名光頭沙彌擰著食盒敲響了董佳琳的房門。
門打開,沙彌步入房間,門闔上,五分鐘後,沙彌走出。
水玲瓏狐疑地蹙了蹙眉,送飯送到門口便是了,何至於進去呆好幾分鐘?水玲瓏朝枝繁打了手勢,枝繁對柳綠說道:「大小姐叫你跟上那名小和尚。」
柳綠依言,輕手輕腳地跟了過去。
須臾,一名灑掃僕婦進入房內,廟裡會酌情收留一些無家可歸之人,她們平日會幫著寺廟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是以,灑掃僕婦的出現並不奇怪。
但五分鐘後,水玲瓏就看見董佳琳出來了,這令水玲瓏稍稍詫異,她比了手勢,葉茂追了上去。
然後,灑掃僕婦仍在房裡,她在做什麼呢?單純地清理房間?還是改頭換面?
水玲瓏的目光微微一凝,先前的飢腸轆轆完全被探索真相的**所取代,她靜靜地打量著房門,動也不動。
突然,走廊盡頭的一間禪房冒出了滾滾濃煙,緊接著,有人噴跑出來,失聲大叫:「走水啦!走水啦!快點離開禪房,去前殿!大家動作快點呀!快離開禪房!燒起來啦!」
被她這麼一叫,所有禪房的門陸續打開,女客門紛紛逃竄而出,像極了那次花燈會,冷幽茹算計她對雲禮投懷送抱的人群擁擠。
不過幾個呼吸的功夫,場面便陷入了一片混亂。
水玲瓏凝神聚氣,這些應接不暇的場面在她眼裡猶如慢鏡頭一般,一點一點閃過,爾後她注意到那名灑掃僕婦奪門而出,混入了人群。她朝嚇得不輕勉強維持鎮定的枝繁打了一個手勢,枝繁按住胸口,驚魂未定地喘了喘氣,邁步跟上。
現在只剩下等待了,因為就連水玲瓏自己都不清楚,這三人到底誰才是真正的董佳琳,光頭沙彌的可能性最小,性別不同,可也不能排除一點兒喬裝打扮的可能。
時間又流逝了兩刻鐘,柳綠回來了,她提著裙裾,喘息連連:「大……大小姐,那……那和尚是真正的董佳琳,她頭上戴了一種特殊的帽子,半路她扯了扯,奴婢瞧見裡邊兒的頭髮了,現在她進了一處院子,奴婢在門口……看……看見了金尚宮!」
好巧妙的心思!荀楓是算準了她的多疑,故布那麼多疑陣,一般誰都猜不到小沙彌的頭上,不僅因為他是男子,有光頭,更因為他是出場的第一個,而緊接著又來更惹人懷疑的第二個、第三個……誰懷疑得到小沙彌?
水玲瓏的瞳仁一縮,腦海里閃過什麼,卻太快沒能捕捉到,她道:「你在這裡等枝繁和葉茂,等到之後哪兒也別去,我很快回來。」
房間內,荀楓指了指桌面上的冊子,淡聲道:「這些官員的賬冊都收好了,臨走時一定全部帶上,決不能旁落他人之手。」
金尚宮應和:「是,我知道了。」
荀楓頓了頓,又道:「外邊情況如何?」
金尚宮含了一絲喜色地道:「世子英明,如您所料,皇上已經下令重審藏寶圖一案了,召您回京呢。」
「姚欣在我手裡,姚家人投鼠忌器,自然是要先保我,爾後順理成章地保姚欣。」荀楓笑了笑,「當然,這也多虧了冷家和諸葛家保持中立不肯支持皇權,姚家是雲禮最大的倚仗,雲禮能不拼勁全力保他們?」
金尚宮難掩笑意:「只要夫人一日在世子身邊,姚家就一日會保全世子,這樣,我們謀划起自己的事就方便多了。」
話落,侍衛稟報董佳琳來了。
荀楓使了使眼色,金尚宮會意,抱著冊子去往了隔壁房間。
董佳琳推門而入,一看見荀楓便扯了腦袋上的頭套,青絲垂順而下,她的眼淚也簌簌落下:「世子。」
荀楓輕輕地將她攬入懷中,語氣和緩地問道:「你哭什麼?在府里受委屈了?」
董佳琳啜泣道:「我受點委屈沒什麼,只要世子心裡始終記得我和孩子就夠了。」
「孩子?」荀楓愣住。
董佳琳拉過荀楓的手覆上自己不太明顯的小腹,哽咽道:「你出事的那天胡大夫就診斷出我懷了一個半月的身孕,我因它逃脫一死,被軟禁在紫荊院。我日日盼你來接我,你卻……」
講到最後,泣不成聲,「你心裡只有姚欣,走也不忘捎上姚欣,渾然不顧我們母子的死活……」
按照孕齡算,這孩子是他的。一個玩過的女人罷了,他不怎麼放在心上,可如果懷了他的孩子那就另當別論了。荀楓勾唇一笑,寬慰道:「我要是真不管你,你今日能順利找到這兒來?」
董佳琳吸了吸鼻子,睜大淚汪汪的眼睛看著他:「那你告訴我,今後打算怎麼安置我?」
「世子,夫人又不肯吃飯。」就在荀楓思付著怎麼回答董佳琳的時候,外面響起了丫鬟的稟報聲。
荀楓拍了拍她肩膀,道:「你在這兒休息一下,換身衣裳,我去去就回。」
董佳琳心底酸酸澀澀,姚欣不就是不肯吃飯嗎?你至於緊張成這樣?
姚欣有氣無力地靠在床頭,擺手叫丫鬟離開:「撤下去,我沒胃口。」
丫鬟為難地看了金桔一眼,金桔接過托盤,嘆道:「我來吧,你下去。」
丫鬟感激地福了福身子,離開房間。
飯菜是姚欣愛吃的口味:臘肉炒菜苔、魚香肉絲、糖醋裡脊、拔絲紅薯、蜜汁叉燒肉、松花蛋蒸娃娃菜並一份枸杞烏雞湯。
金桔把托盤放在桌上,端起飯碗,夾了一些菜,走到床邊,勸道:「小姐你好歹吃點兒,這麼餓下去不是辦法,待會兒世子又得殺掉做飯的丫鬟。」
姚欣聞言,眼底閃過一絲厭惡:「我現在不想吃,先放著,我餓了再吃。」
金桔乖乖地將飯碗放回了桌上。
姚欣倒床,像個活死人似的蒙頭大「睡」。
忽然,門外又傳來女子的聲音:「夫人,奴婢送吃的來了。」
姚欣皺了皺眉,不是送過了麼?
思量間,那女子又道:「是夫人最愛吃的葡萄,沒有海鮮,夫人不用擔心會吐。」
姚欣的太陽穴突突一跳,趕忙跳下地開了門,就看見水玲瓏站在了門口。
「玲……」
「瓏」字未出口,水玲瓏雙耳一動,一把捂住她的嘴奔進了房裡,並反手關門插上門栓,剛做完這一系列的動作,門外便響起男子富有磁性的嗓音:「欣兒,是我。」
姚欣的一雙眼瞪得大大,水玲瓏明明只捂住了她的嘴,她卻覺得連鼻子都無法呼吸了。
水玲瓏忍住驚悚,沖她擠眉弄眼。
姚欣點頭。
水玲瓏緩緩、緩緩地鬆開自己的手。
姚欣的胸口起伏得有些厲害,水玲瓏抬起雙臂,示意她深呼吸。
姚欣深呼吸了幾次,漸漸平復了想要尖叫的衝動。
這時,荀楓再問:「欣兒你睡了嗎?」
姚欣朝同樣嚇得不行的金桔甩了甩手,金桔拉著水玲瓏步入淨房,姚欣一邊看著二人躡手躡腳的身影,一邊說道:「嗯,有些困,便先睡了,想醒來再吃的。」
荀楓狐疑地蹙了蹙眉,又道:「你開門,我進來看看你。」
姚欣的心口一震,脊背漫過了一層惡寒:「我睡了,你明天再來。」
荀楓心底越發疑惑:「我今晚歇你屋裡。」
一聽這話,金桔心虛得身形一晃,失手打落了淨房裡的臉盆。
哐啷一聲巨響,越發令荀楓起疑,荀楓運足內力,劈開了房門。
冷風猛然灌入,像冰冷的刀子貼著臉龐一划而過,姚欣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然,荀楓剛要跨過門檻,一名丫鬟疾步匆匆而來:「世子,你房裡有人暈倒了!」
荀楓的眸色一厲,收回抬在半空的腳,轉身回往了自己房間。
姚欣脫力一般癱在了地上!
水玲瓏行至她身旁,握住她的肩膀正色道:「我問你,你可願意和我離開?」
姚欣不假思索地點頭!
水玲瓏攜了她的手,帶著她和杏兒朝門外走去。這裡是寺廟後山的一處僻靜別院,若非跟蹤了董佳琳,水玲瓏做夢也想不到寺廟能有這種供香客歇息的院子,院子並排有五個,分別住了一些達官貴人,為了不引起額外注意,荀楓並未在院子裡安插太多人手,是以,水玲瓏才能僥倖在你院子裡進進出出。
「我們動作要快,董佳琳拖不了多久。」水玲瓏看著漸漸體力不支的姚欣和金桔,鄭重地提醒道。
姚欣隨手擦了下顎的汗水:「董佳琳?怎麼會是她?」
水玲瓏環視四周,說道:「沒辦法解釋得太詳細,大致是荀楓和董佳琳有不清不楚的關係,董佳琳懷了荀楓的孩子,她來找荀楓,我跟蹤她才尋到了你。」
董佳琳估計在寺廟那會兒便發現她們四人在跟蹤了,她親自來此,董佳琳哪怕用腳趾頭想也能想到她的目的是帶走姚欣。董佳琳扮成小沙彌後,故意扯頭套露出頭髮定是做個柳綠看的,其實在這場博弈中,她和董佳琳立場一致,那就是不希望姚欣繼續呆在荀楓身邊。
姚欣的目光顫了顫,捏著水玲瓏的手有些發緊。
水玲瓏明白姚欣的感受,這事兒擱誰身上都不會舒坦,愛不愛那人他都是自己拜過堂的丈夫,欺瞞身份倒也罷了,偏偏又與別的女人有染……水玲瓏不禁懷疑當初的置之度外是否錯了,她希望荀楓一輩子是單純呆萌的穆華,也希望有人能拴住荀楓的心,這樣便能改變她和荀楓生生世世的輪迴,亦改變所有人不停重複的厄運,但似乎……她低估了荀楓的帝王情結,為了稱帝,他什麼都能做,什麼都可以利用。
「多謝你來救我。」姚欣低低地來了一句。
水玲瓏看著她眼底的失落和失望,隱約有一絲絕望,腦海里靈光一閃,若是姚欣對荀楓死心,不再嫁給荀楓,這一世的命運便和姚俊傑讓她看到的景象有所出入,這是否就是姚俊傑口中的「不同」?如果是,那麼姚欣可謂解救了所有人!
水玲瓏握了握她手,說道:「別多想,都過去了,從此橋歸橋,路歸路。」
姚欣的眸子緊了緊:「沒錯,我和他再沒任何瓜葛!」
「欣兒,你說這話,為夫可是要傷心的。」
水玲瓏和姚欣齊齊一震,腳底瞬間像打了釘子,一步也邁不動了。
荀楓雙手負於身後,閒庭信步地與三人擦肩而過,並在對面一米處堪堪停住,他笑,陰冷,妖邪:「我道是誰呢,原來是世子妃呀,怎麼?大老遠的來看我夫人,不順便與我打聲招呼嗎?」
姚欣倔強地撇過臉:「誰是你夫人?我嫁的是穆華,你既然不是,這場姻親便無效。」
荀楓看向姚欣,笑意里沒了面對水玲瓏時的陰冷和妖邪,只溫潤若春暖花開,十足惹人悸動:「我們有了夫妻之實,欣兒你可不能抵賴。」
姚欣氣得臉色一白:「無恥!」
荀楓本可以告訴姚欣,無恥的不止我一個,更有冷幽茹和水玲瓏,她們知道我是荀楓,卻沒告訴你。但這些荀楓不打算說出口,他不樂意看到姚欣和水玲瓏決裂,他還指望著這兩人今後和平相處,效仿娥皇女英呢。
他再次看向水玲瓏:「膽子真大!幾名弱質女流便敢闖龍潭虎穴,嘖嘖嘖,我太低估你了水玲瓏。」
言罷,他拍了拍手,幾名孔武有力的小沙彌押了人上前。
水玲瓏的神色微微一變:「枝繁,葉茂,柳綠!」
荀楓笑道:「三個換一個,怎麼樣?」
水玲瓏的拳頭倏然握緊了。
姚欣仰頭,將淚意逼回眼角,苦澀一笑:「玲瓏你帶著她們離開吧,我走不掉的。」
不,都到了這個節骨眼兒上怎麼可以功虧一簣?她不見得多麼自大,卻沒從不盲目自信,她今兒既然敢來,必是做了周全的部署。只不過……
水玲瓏幽若明淵的眸子微眯了一下,啟聲道:「我們談個條件怎麼樣?」
「什麼條件?」荀楓饒有興致地問。
水玲瓏將感官提至最佳狀態,以便更好地感知周圍的動靜,並從容地道:「三人換一人不是不行,但換我,放姚欣走。」
「呵呵呵……」荀楓笑得花枝亂顫,那聲,輕若柳絮,徐徐撓過心間卻突然像利爪一般抓得人生生發痛,「水玲瓏你何時變得這麼慈悲濟世了?不像你,真的不像。」
水玲瓏冷聲道:「你到底換不換?」
「不換!」
答話的卻不是荀楓。
水玲瓏心頭一喜,望向了側邊林子裡緩緩走出的偉岸身影:「諸葛鈺!」
諸葛鈺加快步子行至她身邊,握住了她另一隻手,滿眼寵溺道:「看到你留的記號了,本來可以早些到,有點兒事耽擱了。」講到最後一句時,他的眼底掠過一絲促狹。
荀楓的笑容僵在了唇角,每次大功即將告成,諸葛鈺都跑出來橫插一腳,真是……陰魂不散!
諸葛鈺冷冷地看向荀楓,打了個響指,安平壓著一名身形纖瘦的婦人出來了。
荀楓定睛一看,神色大駭:「金晨?!」
金尚宮耷拉著腦袋,不讓自己被揍得像熊貓的樣子被人瞧見。
「這回,輪到我談條件了。三人換一人,行不行?」諸葛鈺似是而非地問向荀楓。
用金尚宮換三名丫鬟,怎麼想都是划算的,但姚欣……
諸葛鈺見荀楓猶豫不決,補了幾句:「她們和妻子有點兒主僕情誼,可在我眼裡什麼都不是,你愛換不換!安平。」
「奴才在!」
「殺!」
「是!」安平乾脆利落地應下,麻利地抽出靴子裡的匕首,對準金尚宮的胸膛便狠狠地刺了下去!
荀楓立刻打出一道勁風,彈開了安平的匕首,心有不甘地道:「我換!」
……
姚府。
姚大夫人抱著失而復得的女兒嚎啕大哭:「……欣兒,讓娘看看,你有沒有受傷!那禽獸有沒有虐待你?你告訴爹和娘!爹娘一定會替你報仇的!」
諸葛鈺和水玲瓏將姚欣送回姚府後,簡單交代了姚欣離府以及解救姚欣的過程。但姚家人仍是認為姚欣受了天大的委屈。
姚欣抹了淚,答道:「他沒虐待我。」事實上,荀楓待她算是無微不至、溫柔體貼了,可她無法接受這種喊含了無盡利用的關懷,「我和他的事到此為止,今後誰也不許提起!」
「好好好!不提,不提了!」姚大夫人心疼得無以復加,女兒這是糟的什麼罪?
姚慶豐看了看痛哭流涕的妻子,又看了看瘦得不成人形的女兒,心狠狠一揪:「荀楓那個王八蛋!我要殺了他!」
姚老太君拉著孫女兒骨瘦如柴的手,老淚縱橫,卻沒徹底失了理智:「殺?你打算怎麼殺?你剛提出替他平反,轉頭便殺他,你是在愚弄皇室嗎?」
姚慶豐憤憤不平道:「娘你放心,我曉得分寸!替他平反是必然的,欣兒嫁過他是不爭的事實,哪怕為了欣兒,我也要讓他沉冤得雪!可他若死於意外,那就怪不得我了!」
「嗯,他死了,欣兒將來便能再嫁。」姚老太君看著沒多久便昏昏欲睡的孫女兒,眸光遽然一動,問道:「欣兒,你上個月的小日子來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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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解救姚欣,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