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後……
三個爺們兒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出了花廳,全部雙手負於身後,全部面色肅然,全部不可一世!
守門的婆子頭皮一麻,像看見秦始皇兵馬俑一般,木訥了半天才恭敬向三人行了禮:「老太爺,王爺,世子爺。」
三爺們兒齊齊點頭:「嗯!」
又相互瞪了一眼,哼!
主院在北面,天安居在東面,墨荷院在南面,三人方向不同,準備就此離去。
諸葛嘯天昂起高傲的頭顱,拼了命地咳嗽了幾聲:「咳咳咳!」
諸葛流雲嘴角一抽!拱手作揖:「恭送爹!」
諸葛鈺也心不甘情不願地行了一禮:「恭送爺爺!」
諸葛嘯天心滿意足地走了!
諸葛流雲在老子面前失意,便想在兒子面前擺譜兒,他也學著老魔頭清了清嗓子:「咳咳咳!」
諸葛鈺挑了挑眉:「多吃琵琶!」
言罷,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原地!
諸葛流雲氣氣氣氣……氣得半死!
諸葛嘯天強壯鎮定地回了天安居,老太君已歇下,萍兒給他行了禮,低頭瞧見他鞋面兒上的灰塵,愣了愣,笑道:「奴婢給你放水。」
諸葛嘯天擺了擺手:「不用,我自己來,你回吧!」
萍兒一走,諸葛嘯天再也忍不住抱著左腳跳了起來,臭小子臭小子,下腳可真狠!想當年他馳騁沙場,打遍天下無敵手,今兒居然被自己孫子給踩了一腳!講出去丟死人了都!
老太君呼呼睡得口水橫流,時而發出不大不小的鼾聲,和一點含糊不清的夢囈,大抵是桂花糖比玉米糖好吃,可惜你們都不准我吃,我好委屈……
諸葛嘯天跳夠了,一瘸一拐地走到床邊,想著啊,兒孫好是好,可最終陪自己孤獨到老應對風燭殘年的還是妻子,他躺下,想在妻子那兒尋求一點兒慰藉!
「老伴兒啊。」
「……」
「老伴兒!」
「……」
「我受傷啦!」
「……」
「我腿瘸啦!」
老太君翻身,甩了個大屁股給他!
諸葛嘯天又氣又無可奈何,搖搖頭,抱著被子睡了。
與他相比,諸葛流雲的待遇稍稍好一些。
諸葛流雲被親爹揍得夠嗆,除了臉和重要部位,身上基本沒有不掛彩的地方,諸葛家男子驍勇善戰,素日也愛切磋武藝,諸如此類的「跨輩分鬥毆」不計其數,他也不是沒贏過老爺子,但這回……都是拿臭小子偷奸耍滑,害得他被修理得這麼慘!
倒吸一口涼氣,諸葛流雲進入了臥房。
冷幽茹靜靜地坐在床頭看書,寶藍色繡水紋茉莉錦被蓋至腰腹,上身著一件只在房裡穿的寬鬆素白短短襖,用湘繡的手法繡了含苞待放的粉色牡丹,昏黃的燭火打在她衣上,反射出一曾朦朧的粉霧華光,映著她大病未愈依舊蒼白的容顏,倒是添了幾分不太真切的紅潤。
都說歲月不饒人,可美麗如她,驚艷了時光。
似乎感受到了諸葛流雲的注視,冷幽茹緩緩抬頭,諸葛流雲「唰」的一下錯開視線,兩眼望天。
冷幽茹眨了眨眼,沒自討沒趣主動巴結,只低著頭繼續看書,長長的青絲伴隨著她抬頭又低頭的動作從肩膀滑落,剛好落在頁面上,她隨手攏到腦後。
諸葛流雲的餘光一直追隨著她的動作,就看見她蔥白纖指攏著如墨青絲,一寸寸拂過白皙雪頸,如詩如畫,亦如夢如幻,稀疏平常的動作偏透出一股攝魂的嫵媚。
喉頭一陣燥熱……
諸葛流雲的睫毛抑制不住地飛速眨動了起來,卻故作清冷道:「晚上的藥喝了沒?」
「嗯。」冷幽茹看著話本,輕輕地應了一聲。
諸葛流雲又道:「我給娘備了些薄禮,等你痊癒了我們一起回去看看她,這回把她老人家累到了。」說的是冷老夫人。
「嗯。」提起娘親,冷幽茹的眼神里多了一分柔和。
冷老夫人其實沒說什麼多餘的話,就一句——「你心疼你的孩子,我也心疼我的孩子,你要是去了,我就陪你一起。」
諸葛流雲複雜地看了她一眼,孤身去往了淨房,洗漱完畢,忍著渾身疼痛,他鑽進了被子,卻不是自己的那一床。
冷幽茹的長睫顫了顫,感受到他炙熱的身軀緩緩貼上了她的,胳膊有意無意地搭在她腰腹,她深吸一口氣,沒說什麼!
諸葛流雲躺著,她坐著,被子無可避免地便有了縫隙。諸葛流雲的眼神閃了閃,皺著眉頭道:「很冷!」
冷幽茹隨手給他掖好被子,並從床頭櫃的第二層抽屜里取出一條布巾塞在了二人中間,將縫隙堵了個嚴嚴實實,爾後,繼續看書。
諸葛流雲長這麼大就從來沒碰到過這種情況,便是從前的冷幽茹隔三差五住佛堂,但只要二人獨處,她還是很體貼他、順著他的。
現在卻……
諸葛流雲負氣地背過身子,被子又空出好大一個縫隙,別說諸葛流雲了,連冷幽茹都冷。冷幽茹終於看向了他,這一看,就自微敞的褻衣里發現了他後背大大小小的淤青。眸光動了動,冷幽茹微微一嘆,放下書本,從床頭櫃的第一層抽屜里拿了一瓶金瘡藥,爾後素手繞至他前胸,解了她閉著眼也能解開的扣子,在諸葛流雲轉過身曲解她意身曲解她意思的注視下,輕輕替他擦了藥。
只是沒問受傷的原因,沒講安慰的話語。
兩個人彼此深深傷害過,再想回到一切都沒發生之前不可能了。
「噝——」諸葛鈺倒吸一口涼氣,裸裎著上身趴在床上,水玲瓏一邊塗藥一邊用力揉搓,「你忍著點兒啊,這種手法很疼,但恢復效果特別好。要不,我給你呼呼?」
對著他受傷的背輕輕地吹了起來。
諸葛鈺就偷笑,其實不疼啊,這點兒傷算什麼,老魔頭的拳腳基本都落在了他父王的身上,他和稀泥挨了幾個不痛不癢的拳頭而已,只是他不小心還是踩了老魔頭一腳,唉唉唉!真不是故意的,誰讓他英勇無敵、武功蓋世、神佛懼怕呢?
不過……能從她這兒騙點兒溫柔也是不錯的,「哎喲,好疼好疼!」
水玲瓏暫時放輕了手裡的動作,睜大眼問他:「哪裡疼?這裡,這裡,還是這裡?」手摸過他脊背的淤青,柔軟而冰涼,像雪花一點點飄過,諸葛鈺不禁有些心猿意馬,卻仍噘嘴委屈作委屈狀:「都疼……」
水玲瓏就俯身,對著他脊背,一處處吹過,他將頭埋進枕頭,得瑟地笑。
水玲瓏吹得自己有些缺氧方才作罷,一邊揉著一邊嘟噥道:「你們祖孫三代可真是奇怪,別人談事用嘴,你們談事用腳,誰打贏了誰才是最終的決策者嗎?」
諸葛鈺摸了摸鼻樑,露出懵懂的神色:「理論上……是這樣的。」
水玲瓏搖搖頭,摸了摸肚子道:「小柿子,你可別學你爹那一套,將來指不定被你爹欺負成什麼樣子!你爹要是敢打你呢,你就跑來告訴娘,娘替你出氣!」
諸葛鈺回過頭,大掌也摸上她的肚子,哼道:「別聽你娘的,男子漢大丈夫都是在跌打滾爬里長大的,不挨打怎麼打別人?」
水玲瓏拿開他的魔抓,趕緊糾正他的不良胎教:「別聽你爹的,好漢不吃眼前虧,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愣在原地讓人揍,你是傻子啊?」
含沙射影的一頓罵,噴得諸葛鈺狗血淋頭,諸葛鈺在他兒子未來的口糧上狠狠地捏了一把,直惹來水玲瓏的身子一針顫慄。
「諸葛鈺!」水玲瓏幽幽得瞪著他,諸葛鈺壞壞一笑,鬆了手,繼續趴著,由她擦藥揉搓。
沒辦法,自從上月底行房時,水玲瓏出了一點兒血之後,二人再沒越雷池一步。雖說算算月份,她如今穩妥了,可諸葛鈺還是不敢拿肚子裡的小柿子開玩笑。忍得……額頭都冒汗了!
水玲瓏注意到了他的異樣,趕緊岔開話題:「爺爺真的讓我們把《觀音佛蓮》給丟出去?」
諸葛鈺「嗯」了一聲,又道:「說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也不許父王再插手漠北的皇權和政務,也就是說,不助你復國。」
「我也沒想過復國,我生在大周、長在大周,骨子裡流著一半大周的血,現在又嫁了大周的男人,肚子裡踹了這個那人的種,漠北什麼的,我腦子裡、心裡,一點兒感情也沒有。」水玲瓏淡淡笑道。
這回太受用!諸葛鈺漸漸揚起了唇角:「其實如果你想……」
「我不想,真的。」水玲瓏打斷他的話,她重活一世,心愿很小,那就是讓曾經傷害過她和一雙兒女的人得到應有的報應,然後開開心心地過完這一生。現在她離那個目標越來越近了,平南王府變成平南侯府,荀楓與太子決裂,水玲溪跳進火坑……只是這些還不夠,不夠償還他們對她的虧欠,所以,她會繼續努力,一步一步直到把他們逼上死亡邊緣,笑著看他們垂死掙扎,一如前世他們看她。
感受到水玲瓏身上忽而迸發而出的冷意,諸葛鈺坐直身子,小心翼翼地將她摟緊了懷裡,淡雅幽香瀰漫了水玲瓏的周身,她漸漸回神,眼底掠過一絲精光,笑道:「把《觀音佛蓮》給我吧,我來處理。」
諸葛鈺點了點她鼻尖:「你這回又想了什麼餿主意?」
「怎麼是餿主意?好主意才是。」水玲瓏笑著說完,話鋒一轉,「對了,你一直說《觀音佛蓮》是漠北藏寶圖,有了它才能找到傳說已久的聖物,可漠北的聖物是什麼?竟有長生不老之功效?」
諸葛鈺抱著她坐到自己腿上,一手摸著她肚子,一手輕撫著她臉頰,道:「都是傳說,沒有人活著見過,換句話說,見到聖物的人都沒活著回來,有人說,他們死了;也有人說,他們一直生存在那個長生不老之地。」
「有人進過那個地方?是洞穴還是宮殿?」水玲瓏的好奇心忽而膨脹起來。
諸葛鈺含住她白玉般的耳垂,吸了幾下,覺得它軟軟的、涼涼的,像冰凍糯米丸子,很是可口。
酥酥麻麻的感覺像電流襲來,水玲瓏身子一軟,無力地靠上了他寬厚健碩的胸膛,獨有的男性氣息狠狠地刺激著她的感官,她幾乎能感覺到他飽滿的肌理下,蒼勁有力的心跳每一下都撞在了她的後背之上,腦海里不由自主地便浮現起了他和她纏綿歡好的畫面,臉一紅,她忙嘴硬道:「別鬧,快告訴我。」
連聲音都在喘息。
諸葛鈺又咬了咬她。
「啊——」水玲瓏的魂兒都快飛掉了,沒忍住便叫出了聲。
諸葛鈺促狹一笑,卻又一板一眼地談起了正事:「你知道前任女皇雲桑玥到底去了哪裡嗎?」
水玲瓏忍住顫抖,拽緊了一旁的褥子,道:「不是……駕崩了嗎?」
諸葛鈺笑了笑:「那是掩人耳目的說法,她和慕容拓就是去漠北尋寶,結果一直沒能回來,同去的還有荀義朗夫婦。不然你以為,荀家怎麼變成如今這般模樣?」
「他們……去了……就再沒……回來?」暈暈乎乎,已經有些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
諸葛鈺點頭,輕咬住她粉嫩的肩膀:「沒回,不知是死了還是怎麼了,反正怎樣都好,和我們沒關係,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太好的東西都是騙人的。」
水玲瓏靠著他胸膛,呼吸越來越急促,抬手摸上他的臉,偏過頭尋到他溫軟的唇,企圖從他嘴裡得到一點兒呼吸。
諸葛鈺欣喜接納她的主動,一吻,如隔世般長久,又似蔓藤般繾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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