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也就是李凌被關入皇城司的第四日上,呂振終於回到了洛陽城。
作為皇城司中真正執掌實權的兩大司丞之一,能勞動呂振親自出馬辦的案子自然很是不小,這次要抓捕的,是個為禍京畿及周邊地區半年有餘,姦殺了數十無辜女子,其中還包括不少官宦千金的採花大盜,吳簽。
因為此人的存在,已經鬧得京城以外的許多州府也實行了宵禁,那些個大姑娘小媳婦都不敢隨意出門了,當真是人心惶惶,談之色變。
正因這吳簽實在作惡多端,又實力不俗,為人狡詐,於是朝廷只能派出皇城司的精銳前往抓捕。而在經過近一月的設局搜捕後,這次終於是將此獠給困死在了一座小縣城中。
本來呂振自然是要繼續留在當地,指揮拿賊的。但隨著李凌回京,轉而被關入皇城司的消息傳來。尤其是之後又有心腹傳來衛天鷹差點向李凌下毒手後,呂振便再顧不上這邊最後的收尾了,當即帶人快馬趕回洛陽。
不過照目前的進程來看,已落入天羅地網中的吳簽已再無生路,必死無疑了。
而當呂振回到皇城司,他還沒見著李凌呢,就先有手下把這幾日朝中的一些爭論諸事給稟報了過來。
是的,就這短短几日裡,本來已經有些平息下來的關於李凌是否有罪的論戰又隨著他的回來而變得激烈起來。而與之前幾乎一面倒的情況不同,這次朝中突然就多了許多為李凌說話的聲音,他們口口聲聲稱李凌是大越忠臣,捉拿李桐這個父親乃是真正的大義滅親,為國盡忠,其他人對他的攻訐都是詆毀,都是在助漲羅天教逆賊的氣焰。
從朝會上的口舌之爭,到朝會後的奏疏筆戰,真可謂精彩紛呈,讓如今的朝堂都變得格外熱鬧了。
而在聽完這番稟報後,呂振臉上的憂急之色便為之一消,甚至還帶上了幾分笑容來:「看來這是英王也開始出手了。真沒想到啊,短短時日裡,英王殿下在朝中已有如此勢力,都足以和太子一爭了。這對我來說倒是好事,至少來自朝中的阻力有英王幫著擋下了,至於別處嘛……」
邊想著,他已站起身來,徑直往外而去。現在唯一讓他有所顧慮的,就是一旦此時出手救李凌,那就是跟他一道明顯站隊了。但再想想,他又釋然了:「本來陛下就有打壓太子之意,這時我站英王一邊,其實就是站陛下!」
來到看押李凌的小院前,呂振一眼就瞧見了自己手下最得力的兩個親信正帶人守在門前,見他到來,幾人也趕緊上前見禮:「大人,卑職等之前一時疏忽,導致李大人差點被那衛天鷹所害,罪責不小,還請大人責罰。」見面就是先請罪。
呂振只隨意地擺了下手,沒有追究的意思:「當時你們又不知有此一事,聽從他衛天鷹的命令也在情理之中。既然沒有出什麼差錯,你們便不算犯錯。不過接下來,你們可就要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與我一起守好李大人了。」
「是,卑職一定保護好李大人。」幾人心下一松,感激地再度保證道。
呂振點頭,這才進入院子,正好和聞聲出來的李凌迎面撞上,然後便是一番寒暄客套,入廳堂入座後,又互相把之前的事情簡單聊了下。
呂振對李凌在湖廣的種種經歷也早了解得差不多了,自然沒有在此事上多作糾纏,而是迅速入了主題:「溫衷,恕我實話實說了,這次的事情可實在有些棘手啊。朝中那些猜疑爭論其實可以不顧,但陛下對你見疑,卻是最讓人感到不安的。畢竟再怎麼說,也難以讓人完全相信你身為李桐之子不會有其他想法,不會和羅天教產生某些聯繫。哪怕只是一絲,在陛下心中留下疑竇,都足以給你和你全家帶來滅頂之災了。」
更深的他沒有提到,那就是不光李凌及其家人,就是與他關係緊密的,比如孫璧蕭承志,甚至是他呂振,都可能要受其牽連。
李凌聽完這番話後,也不見慌亂的,微笑道:「我知道……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其他一切都是虛的,陛下怎麼看我,才是實實在在的問題所在。」
「就是這個道理。而父子血脈又最難割斷,陛下就是再想信你,只怕……」呂振的感嘆卻被李凌迅速截斷:「那要是我告訴你,其實我和李桐根本就不是血親父子呢?」
「那根本沒用……你,你說什麼?」呂振依著自己的心思隨口否定著,話出口才驚覺過來,一臉詫異地盯著李凌,最後一句都有些走音了,又尖又急。
李凌心下好笑,但臉上的表情卻依舊淡定:「我與李桐其實並非骨肉父子,他非我之生身之父。」
「溫衷,這可不是說笑的時候啊,你說的可是真的?」
「我是一個在大事上隨意說笑之人嗎?說實在的,在剛得知真相時,我也嚇了一跳,但仔細想來,卻又覺著理所當然。你且想,他李桐是什麼人?那是羅天教隱藏在淮北的一顆重要棋子,重要人物啊,他又怎麼可能給自己留下如此大一個破綻呢?」
呂振皺眉沉吟,心裡不得不認同李凌的說法。再是窮凶極惡之徒,對自己的骨肉親人到底還是有些關心的,畢竟虎毒不食子。而像李桐這樣的羅天教長老,確實沒有必要給自己增加破綻。再聯想到李凌的出身來歷,他就更覺著其中隱藏著某些蹊蹺了。
「為了不被人懷疑,為了讓自己看著像個普通人,所以他表面上還要娶妻生子,所以才有了我們姐弟妹三人。可實際上呢,我們不過是他用來掩人耳目的工具而已,說什麼骨肉血親,那也太抬舉我們了。」李凌臉色陰沉地作著深入解釋,同時刻意改變了姐姐的真正出身。
呂振這時更是面色凝重,盯著他道:「你說的可是事實?可……可有什麼實質性的證據嗎?」只有拿出實質性的證據來,才能取信陛下,讓朝臣閉嘴。畢竟親生的父子和被人利用的工具,這兩者間的距離可實在太大了。
李凌也正色點頭:「當然,要沒有確鑿證據,我又豈會如此說,更不敢拿了他後,回京城來了。」
呂振一下就興奮了,對李凌的說法他是深信不疑的。是啊,要是換了他,在李凌這等情況下,即便不因為父親的關係投到羅天教麾下,也得遠走他方,不敢再回京城了。畢竟誰都知道,以這樣一個身份回洛陽,等待自己的必然是朝廷的猜疑,以及牢獄之災,甚至把命都搭上。
「證據何在?」呂振吸了口氣後,又迅速問道。
「我是在江城縣被李桐收養長大的,相關證據自然就在其中。不過畢竟時隔多年,有些人,有些東西說不定已經……」
「無妨,只要你說的是事實,總有蛛絲馬跡留下來。我皇城司的人要查,就一定查得到!」
李凌笑了,這正是他希望聽到的答案:「那就有勞呂大人了。」說著,便把最關鍵的那一點給道了出來,直聽得對方又是一陣嘖嘖稱奇。
而就在呂振聽完,拍了胸脯保證事情一定會水落石出,還李凌清白後。他又提醒了一句:「呂大人,這次的事情,還有一點是你們必須留心的……」
聽了李凌的話後,呂振的眉頭迅速皺了起來:「溫衷你怎麼如此疏忽,竟當了那衛天鷹的面把如此重要的內情給透了出來……這要是他們有心搗亂……」
「呂大人,我這是故意的。」李凌卻是一笑,使呂振為之一愣,但隨即,他便反應了過來:「你是說,你是故意讓他知曉,從而來一招請君入甕?」
「正是。要是我所料不錯,其背後應該就是太子了吧?太子與我素有仇怨,你說這麼好一個機會,他會放過嗎?尤其是,只要能把江城縣能證明我和李桐真正關係的證據一毀,豈不就能置我於死地了?」
「不錯!這等機會,太子一定不會放過,衛天鷹的人,或者說是太子的人一定會和我們一樣去江城縣……」
「而我們要做的,就是在那兒將他們拿下。如此,不光能讓我從此事中脫身,而且……」
「而且我們還能順道把衛天鷹,把太子給拉進這個坑裡!」呂振迅速接口,神色里已經充滿了興奮,以掌擊拳道。
「就是這個意思了。」李凌冷笑說著,語氣里充滿了肅殺。既然對方先向他下手,就別怪他出手報復了,什麼太子,在他眼裡,照樣是可以算計,必須剷除的目標。
呂振當下就起身往外走去:「李大人,你就等著我的好消息吧!」只是當他來到外間時,眼中卻也流露出了幾分忌憚來,這個李凌實在可怕,居然在如此危險的當口,不但能有自救的計劃,而且還順道把太子給坑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