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一虎吼出第一句時,江逐流就有想笑的衝動,硬是強忍住了。沒成想崔一虎接下來的三句更是奇峰突起,一句賽過一句,等崔一虎最後一句出口時,江逐流再也忍不住,終於哈哈大笑出口。
再看其他學子,有的和江逐流一樣縱聲大笑,有的卻在掩嘴偷樂,有的捂著肚子邊笑邊喊哎呦,還有的臉憋得通紅,想笑又不敢笑,喉嚨中卻發出奇怪的咯咯聲……
「好詩!」
「奇詩!」
「精彩!」
「絕妙佳作!」
「曠古爍金!」
一些大膽的學子趁機起鬨。
「多謝多謝!」崔一虎向四周抱拳答謝,白胖的大臉甚是得意,「承蒙各位令兄抬那個愛,今天晚上聚賢樓賢弟做東。」
這句話殺傷力更是強大,連那些強憋著笑的人也繳械投降,放肆地大笑起來,大廳內一片混亂。
江逐流望過去,連一本正經的趙杭也笑出了眼淚。
「放肆!成何體統!」
張征拿起戒尺砰砰砰敲著書案,一張瘦臉又拉長了兩分,下巴都快碰到桌子上了。
「這裡是講堂,不是茶館酒肆,爾等如此喧囂,不覺得有辱斯文嗎!」
眾學子這才逐漸收聲,喧笑之聲漸漸平息。
「崔一虎,你坐下吧!」
張征冷聲說道。
偏偏崔一虎不知道進退,他恬著臉問道:「老師,俺這就坐下。只是俺還有個問題,那就是,老師,俺到底算第幾等啊?」
嘩!好不容易靜下來的眾學子又哄堂大笑。
「第幾等?」張征自個兒也憋不住樂了,碰到此等學生,他有如何辦法呢?「呵呵,特等!」
「請問老師,什麼叫特等?」
崔一虎頗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窮究精神。
「特等就是,以後在伊洛書院內,你可以不上課,可以不溫書,可以不參加私試和公試,總之,只要你不惹是生非之外,你想怎麼樣都可以!」
張征苦笑著說道。
「哈!」崔一虎精神一震,「竟然是如此之好啊!這二百兩銀子老頭子花得值!俺就不讓他來退錢了,這學我上定了!」
崔一虎興高采烈地坐下,原來特等的意思就是我的成績已經好到不用學習的地步!看來千里馬還得遇到樂伯。早知道伊洛書院有樂伯伯,我早該讓死老頭送我來這裡讀書了。
張征面容一肅,剛短了兩分的下巴又伸到桌面上了。
「誰是江舟。」
「稟老師,學生便是江舟。」
江逐流連忙站了起來。
張征冷著臉說道:「江舟,王洞長的推薦信本座已經看到了。你填的半闕詞本座也讀過,確實是難得的好詞。」
江逐流還從來沒有被人這麼冷著臉誇過,所以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是謙虛低調一點好呢還是自信倨傲一點好呢?
「但是,並不是詞寫得好就一定能進入第一等上捨生。作為儒家弟子,你要修習功課還有很多,今天,我就考察一下你的文章水平。」
江逐流心中咯噔一下,張征從四書五經內拉出一句話作為題目讓他寫命題作文吧?那樣可就死定了。詩詞對聯他能背誦出數千首,但是這四書五經他從來沒有接觸過,讓他如何下手呢?
「今日時間有限,就命你當場做一篇短文,題目自擬,不過這篇短文要清晰地表達出你的志向。」張征一舉手中花名冊,「時間就以我登記完手中的花名冊為限。」
其他人都按照州試成績等級到張震那裡報上名號,登記花名冊,錄入學業分冊和操行分冊。
江逐流這邊展開記憶搜尋引擎在大腦中搜尋。計算能力好的人通常記憶力都不差,江逐流也是這樣,基本上過目不忘。只是他接觸的古文十分有限,都是老師在課堂上講授的那些文言文,想在裡面找一首借物言志的短文還真不容易。
崔一虎去張征那裡登記花名冊卻被張征轟了回來,美其名曰特等生不用登記這繁縟小事。他腆著肚子回來,看見江逐流還在苦思冥想,就樂了。
「嗨!我說江老弟,要不要大哥這個天才的特等生幫你啊?」崔一虎嘿嘿笑著,「俺老崔說了,在洛陽這一畝三分地上,有什麼難事大哥都會罩著你的。不如這篇文章我也替你寫了吧。」
江逐流連忙把崔一虎推開,「大哥,看到那個屋角沒有。那裡有個大窗戶,既乾爽又通風,大熱天的,大哥到那裡涼快去吧。」
還別說,崔一虎這麼一鬧,江逐流這麼一放鬆,還真想出來一篇文章。那就是周敦頤的《愛蓮說》。想起這篇文章,江逐流就想起了文學常識中介紹周敦頤的生平,嘿嘿,過目不忘的人就有這點好處。
周敦頤,按照課本上的介紹,生於宋真宗天禧元年,也就是公元1017年,現在是宋仁宗天聖六年,也就是公元1028年,周敦頤不過是個十一歲的孩子。想他也沒有寫出《愛蓮說》,江逐流心中暗笑,周敦頤老弟,對不起您啦,這篇文章哥哥先借用一下。
張征那邊登記完畢,眾學子又回到各自座位上,張征抬起頭道:「江舟,文章你可曾做好?」
江逐流起身回答:「稟老師,文章學生已經做就,題目為《愛蓮說》。」
「愛蓮?」張征精神一擻,道:「你快快念來。」
江逐流站直身體,用充滿磁性的聲音念道:
「水陸草木之花,可愛者甚蕃。」
眾學子安靜了下來,大家都想聽聽這個被王曾王大人特薦的江舟究竟有如何本事。
江逐流的聲音不急不緩,陰陽頓挫拿捏得十分到位。
「晉陶淵明獨愛菊;自李唐來,世人盛愛牡丹;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靜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此兩句一出,大廳內一片驚異之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這是何等優美洗鍊,何等生動傳神啊!
「予謂菊,花之隱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貴者也;蓮,花之君子者也。噫!菊之愛,陶後鮮有聞;蓮之愛,同予者何人;牡丹之愛,宜乎眾矣。」
大廳內靜悄悄地,仿佛江逐流的聲音還在大廳內迴蕩。所有人看向江逐流的眼光都變了,而張征那張冷峻的長臉不知道什麼時候竟悄然融化,代之而起的是七分欣賞三分驚異。沒有想到,伊洛書院剛升格為府學,就來了一個百年難遇的文學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