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00:47:16,電車駛動的一霎起,誰也再無法下車】
它來了。
但是,既然被離棄了,為何還要來呢。
137號,全灣區最遲駛出的尾班電車,00:39由荔城開往珠城。
聽著,千萬,不要乘搭,不管發生什麼事。
這句話聽起來荒謬至極吧?
反正,這城市只是無限重複著一式一樣的晝夜,乘搭一趟電車又會潛在什麼風險?
誰又想到,這輛駛往珠城的末班車,終點竟非任何電車站
這班車通往的,是永無止境的驚悚,是萬劫不復的絕望。
那一切一切,你絕對不會想經歷的。
它來了。
但是,既然被離棄了,為何還要來呢。
時間牢牢凝固,腦海不斷浮現同一句話,使思緒麻痹卻又繃緊。
千萬不要乘往珠城的137號死亡電車。
若果還來得及的話。
「2016年9月10日,星期六,00:31」。
手機的屏幕顯示著時間,以及寫著「人生夢一場革 命至蒼老」的白底黑字背景。
關天翔擱起多處刮花的銀色iphone5,盯著對面的短髮女孩。
當然,臉上的焦躁是裝出來的。
「走不走,勤奮才女。」 關天翔脫下她右耳的jbl銀色耳機含笑道,「你再溫習就變維基百科啦。」
短髮女孩聽罷,只是再次把耳機塞進耳朵,把關天翔當透明似的。身穿黑色毛衣的她手執鉛筆在桌上的單行紙疾速抄寫,字體的凌亂多少呼應著諾曼底登陸的戰亂氛圍。
踏入凌晨時分,m記職員比顧客還多,櫃檯的兩名售賣員都在自顧自掃動手機屏幕,其中一名提著泰坦銀noted 7的m記妹令關天翔時刻提心弔膽。
快餐店的喇叭播放著陳奕迅的《黑洞》,關天翔已經可以完整唱出每一句的歌詞。店內除了關天翔倆,只有幾個在旁的妙齡男女,這班噪音製造者一邊吞食薯條一邊大吵,弄得芊琴要戴上耳機方能集中。
而關天翔嘛,則無所事事的伴著她,反正關天翔沒有隨身攜帶canon相機,沒事可做。
攝影是關天翔的課餘興趣──曾經是夢想。
「末班電車還有幾分鐘就到啦,又是你說做電車回家。」 關天翔毫不客氣的再次脫下她的耳機,還隱約聽到耳機播放著的男聲。
心早已屬於你就算世界把我唾棄推到絕地
關天翔先是一愣,接著淡然微笑:「什麼歌?」
芊琴用左手掩著嘴呼氣,黑色毛衣袖掩蓋了大半手背:「嗯走。」
她害羞或情緒波動時,總會以手掩嘴呼氣。儘管似乎掩蓋不了什麼,那小動作卻散發著淡淡的可愛。
「你沒事吧?」
少女含笑,甜美地藏起牽強。
關天翔留意到,她一直在重複聽同一首歌,至少這兩小時以來如是。
我,關天翔,和沈芊琴都是炮馬蒂林逸山紀念中學5b班的學生,而沈芊琴是跟關天翔最相熟的女同學之一。她留著及下巴的齊劉海短髮,白皙的臉蛋,水汪汪的雙眸配以小鼻子及小嘴巴,是個標緻的妙齡少女。她的身高頗為標準,大概163公分──別問關天翔怎樣知道。班上的同學總說她的樣貌和打扮7成像本地藝人袁澧林,關天翔說
嗯,關天翔說,沒有他們說的那麼像吧。
芊琴的臉孔,配以黑色毛衣、粉紅色的校服和灰裙,散發著活潑可愛的氣質。
相信是太晚了她有點不適,才會顯得寡言吧。
至於關天翔呢?平平無奇的高二男生,至少關天翔是這樣自視的。成績中游,初三下學期考過全班第四,但老實說那次是走運而已,期終考前一天關天翔還在逛街。說到特別之處髮型總是側邊鏟青加劉海黑髮,很是清爽的模樣。半個電車迷,最喜歡坐電車攝影,存起繁華下的人與車,哀與樂。
關天翔跟你不差太遠,就是一個在容不下夢之地有夢的人,至今關天翔依然猶疑,該醒來還是繼續自欺。
芊琴把桌上抄滿的單行紙捏成紙球塞進垃圾桶,只拿走鉛筆,便跟關天翔步出光線柔黃的m記快餐店,走到景光街上。
關天翔居於上環,芊琴的家則在珠城。每逢周五放學,關天翔也會跟芊琴乘車回灣區西。放學後,他們倆習慣把書包擱在課室儲物櫃裡,解決了背書包上學放學的麻煩──如此懶惰的點子,當然是傑出的關天翔想到的。
然後,關天翔會跟朋友揮霍光陰,再到街上逛到10時許。芊琴則逢星期五放學都補習直至10時15分。
關天翔倆自高一下學期相熟起,漸漸養成了一起回家的習慣。關天翔們最常選擇坐地鐵,即使過去關天翔曾提議坐電車,每次均被芊琴堅決拒絕,有一次甚至因而吵起來。關天翔常調侃道,芊琴跟電車有仇似的,她也不曾解釋過原因。
最令關天翔詫異的是,今晚她竟然主動提出坐電車歸家,「impossible is impossible」看來是金科玉律。最後,關天翔倆在快餐店溫習歷史測驗,一坐下便是兩小時。
才剛走到炮馬蒂電車總站的站蓋下,傾盆的雨猖獗灑下,黑漆漆的路軌瞬間鋪滿鬱悶的水滴。電車總站內只有他們倆,數個撐傘的路人從身旁略過,正暢玩著手機遊戲pekomon go,卻並非來候車的。
被離棄於孤雨里。
灣區電車是全球唯一現存採用雙層模式的電車系統,殘舊的軀殼飽經歲月洗禮,仍舊在城裡晝夜穿梭,在現代化都市實屬罕見。車站守護著時代記憶,諷刺地不知何時被失憶時代淘汰。
「天翔」芊琴無神的雙眸凝望著站外的朦朧,「你肯定末班車沒開?」
關天翔瞄了一眼刮花的iphone屏幕:00:43。作為電車迷,關天翔固然清楚炮馬蒂開往珠城的末班車是00:39開出的,這是全灣區電車線中最晚開出的一班。
過了標準時間4分鐘,尾班電車尚未抵站,實在讓關天翔掉了半邊眼鏡。難道它提早開出了?抑或電車班次作出了改動?
關天翔秒速搜尋灣區電車公司的網站對,明明是00:39,怎麼此刻仍然
「我們還是去做地鐵算了,現在還來得及。」 關天翔含笑,卻立時想到雨傘遺留在學校儲物櫃,此際滂沱大雨,到底如何不失霸氣地達陣銅鑼灣站呢?
哈,或許這就是懶惰招致的惡果──
「不要啦。」芊琴輕拉關天翔的純白襯衫,眼神沾滿落寞,關天翔則是一臉愕然。
昨天她還視電車為情敵般,今天怎麼突然堅持乘搭?那明天關天翔是否付得起首期了?
「我厭倦喇。」
厭倦?
關天翔愣住,直到雨霧現出一片深綠
到了。
深綠色的電車緩緩停下,關天翔在雨里勉強目睹車頭「珠城」的綠色牌子,卻看不清司機的容貌。雨水擊打著金屬車頂,「噠噠噠」的聲響很是煩厭。
芊琴不語,步向車尾上車處,關天翔卻久站原地,莫名的怪異感湧上腦海。
這種不安感自從來到電車總站便萌生,只是此刻更顯猖獗。
或許以往都是日間乘搭電車,習慣電車滿載的喧鬧,此際的空空如也多少有點詭異
總覺得,這班車有那裡不對勁卻無法清晰描述
嗯,看少點小說吧關天翔。
關天翔尷尬一笑,終於踏進狹小的車廂,跟隨芊琴步上梯級,在上層車頭右邊的橫座坐下。
雨如千根針,密密麻麻得前方的路不見蹤影,就像電車從不處於熙來攘往的街上。
芊琴把身後的窗關上,注視著窗外,關天翔則沒趣的斜視著走到上層的數名乘客。
電車緩緩開出,車窗外的都城一片死靜,一切也如常的重複著,儼如他們枯燥乏味的昨天與明天。
是夜的黃泥涌道比起以往都要寂靜,但是,應該沒有什麼值得詫異的吧?
因此,關天翔又怎會料到,這班車的目的地絕非珠城,而是滿載夢魘的地獄,充斥血腥的深淵。
從00:47:16,電車駛動的一霎起,誰也再無法下車
而於上一秒,關天翔已經錯失唯一可以挽回的機會。
「2016年9月10日,星期六,0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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