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之英知道這一戰在所難免,正色答道:「好,如此小子便斗膽請前輩賜教。若然撐過了六十合,那物件便是彩頭麼?」
耶律昆奴搖頭道:「你擒了我的門人,我以隕星交換,本就理所應當,無論誰勝誰敗,這東西都要給你。」說著將手裡的物件向旁一擲,正丟在右首空地,婁之英等三人借著月光一看,就見那隕星似圓非圓,表皮烏漆墨黑、半亮半暗,上頭布滿了大大小小的熔坑。耶律昆奴接著道:「你若勝了,便可帶著隕星遠走,我則領弟子們回去,咱們各自兩不相干。但若是我勝了,婁之英,石頭仍舊給你,卻須你答允我一件事。」
婁之英道:「前輩請講。」
耶律昆奴道:「我要你當著我面,用你的法子將石頭破開,拿出裡面的寶藏!」
原來前時他和劉車千等人歷經千難萬苦,終於在當年囚禁徽欽二帝的院落中找到這枚隕星,卻見此物密不透風,實不知寶在何處。劉車千堅信石內必有東西,眾人商議如何破解,有的說用利斧大錘鑿開,有的說從萬丈懸崖丟下摔碎,可說來講去,都怕不僅破了隕星,只怕連裡頭的寶貝也一併損毀了。劉車千躊躇半晌,終是決議等婁之英過來,到時逼他用知道的法子,將寶貝太太平平地取出。耶律昆奴接到何知遠稟報時,也想到了這一層,索性連劉車千也都瞞了,偷偷帶著隕星來見婁之英,自信定然可以勝出,若裡頭的東西果真是無價之寶,那便據為己有,到時也不用跟什麼金國特使交代,盡可自己帶著門人前去尋寶,這叫做一石二鳥,端的是一副好算盤。虞可娉也猜到了這一層,悄聲叮囑婁之英道:「大哥,若勝不了他,那也不用勉強,我自有應對之策。」
婁之英有她托底,頓時放下心來,起手道:「好,便如這般。」知道對方自持身份,斷不肯先行動手,於是兩臂一抖,出拳猱身而上。
耶律昆奴見他身法迅捷,拳法精妙,心中暗叫了一聲好,側身一避,撲面回了一掌,婁之英舉臂格開,二人登時斗在了一處,頃刻之間,已拆了二十餘招。婁之英忌憚他契丹第一高手的名頭,攻守格外小心,饒是如此,也漸感吃力,但覺此人膂力驚人,和尋常武學名家大為不同,一時想不出應對之法。原來耶律昆奴號稱「鐵臂獨尊」,皆是因為天賦異稟,生來便具神力,他一身功夫,竟是由外向內練就出來的,而弟子蕭飛熊等人資質平平,自然學不出這等本領。二人又鬥了十來回合,耶律昆奴見婁之英雖有頹勢,但仍可勉力支撐,心下發起急來,兩臂一晃,朝著對方或刺或錘、或剪或搠,乘霹靂之勢而來。
婁之英見他招數突然兇猛,而雙臂更是一會化作鋼鞭、一會化作砍刀、一會化作短戟、一會化作流星,手中雖無兵刃,卻勝似兵刃,當真是變化多端,叫人應接不暇,要知這套鐵臂劍拳是耶律昆奴的成名絕技,莫說在西域無人匹敵,便是當年闖蕩中土也罕逢對手。兩人又拆了十來招,眼見六十合已近,婁之英就快招架不住,突然耶律昆奴雙腿一蹬,向後飛出丈余收手,衝著西北首喝道:「何方神聖,躲在暗處鬼鬼祟祟偷看老朽比武,可敢下來以示真面麼?」
婁之英等三人大驚,跟著他的目光向西北望去,卻見一片漆黑,也看不出有人沒人。耶律昆奴斜著走了幾步,這時已可借著月光看清,恍惚間就見一人站在樹枝之上,而樹梢紋絲不動,心下不由得大驚,暗想莫說是人,便是一隻獼猴站在枝頭,也不會如此平穩,天下間怎會有這等高手?他既犯怯,口中便也客氣了起來,朗聲道:「好朋友,有什麼指教,還不肯下來見說麼?」
那人雙腿不動,倏忽間便從樹頂滑下,直如一隻被提線的木偶一般,眾人這時已看到此人容貌,就見他身材高大,著了件暗黃長衫,一張長方臉下蓄有微須,雖上了年歲,面相卻頗俊雅,婁之英一見此人,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虞可娉也隨之變色,原來來的正是氣聖黃逐流。
耶律昆奴不認得他,但也知道此人定是世外高人,見對方跟自己年歲相仿,趕忙後撤了一步,將左手疊在右手之上,交叉放於胸前,那是契丹人表示尊重的最高禮節,高聲道:「不才西域『鐵臂門』耶律昆奴,不敢請教尊駕的雅號?」
黃逐流先沒理他,衝著另一邊道:「姓婁的小子,數月不見,你竟進境如斯了,你那運氣的法門很有門道,當真是世所罕見,可是誰傳於你的?」
他此話一出,在場幾人皆都大驚,婁之英暗贊黃逐流眼光毒辣,要知內功一途並非招數,若非親歷,極難靠旁觀洞察,自己並未與其交手,他卻能看出聚氣成形與眾不同,足見氣聖之名當之無愧。耶律昆奴則是訝愕交加,眼見此人跟婁之英等乃是舊識,可語氣中卻並無親近之意,一時間分不出其是敵是友。黃逐流這時才轉過頭來,道:「耶律掌門,你我素未謀面,乃是神交,本來井水不犯河水,你來不來中土,跟我也沒什麼相干,可前些時小徒和你交手過招,受了小小挫折,雖無傷大雅,但我心中不快,是以特來與你說道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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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昆奴頓時醒悟,恍然道:「原來那人便是令徒,他來公館搶人,與我各為其主,我倆不過交手數招,也說不上孰勝孰敗,何況人已被他救走,到頭來還是在下吃了虧。」
黃逐流道:「寥寥數招,便能致小徒輕微負傷,足見耶律老師功力深厚。」
婁虞這時已然聽出,原來救孫妙玫的,竟是黃逐流的高徒阿兀,倒不知是該喜該憂。耶律昆奴深明對方今日要替門人找回場子,只怕免不了一場惡戰,可自己卻始終一頭霧水,連敵人是誰也不知道,於是開口回道:「令徒武藝高強,尤其內功造詣出凡入勝,雖年紀輕輕,卻已有宗師風範,恕不才久在西域,心盲眼拙,辨不出貴門的寶號,還請先生示下。」
黃逐流淡淡地道:「在下黃逐流。」
這五個字一出,耶律昆奴頓時身軀一震,武林三聖的名頭他自然聽過,且往來相交之心已久,只可惜當年闖蕩中原時未曾謀面,不期今日竟會因此得見。那日阿兀前來救人,耶律昆奴率先得知,曾跟他交手數合,雖然令其負傷,但孫妙玫卻被搶走,待到劉車千等眾趕到時,阿兀早已不見蹤跡,是以耶律昆奴並不知道此人身份,適才聽黃逐流說明,不由得暗暗叫苦,想到自己在西遼國無往不利,事事所向披靡,到了中土卻處處碰壁,如今更是無端惹了如此一個大敵,心下十分懊惱,強壓住胸中怒火,道:「原來是鼎鼎大名的氣聖,我遠在西域,亦知尊駕的名頭,黃老師武功蓋世,內力一途更是獨步天下,令在下好生欽佩。我不知那人是你弟子,當日也曾數次垂問,可惜終不得要領,否則看在黃老師之面,必不會冒然動手,大家有什麼誤會當面講清,總還是朋友一場。」
他這話說的不軟不硬,既表明了化敵為友之心,又將不是推給了阿兀,說皆因是其當日不肯表露身份,這才引發了激戰,黃逐流為人最是護犢,如何聽不出來?就見他雙眉一挑,道:「幸虧耶律掌門不知曉那是小徒,否則就算動手,你存了相讓之心,那便見不到真章了,他是晚輩,你倆伸量不合時宜,我卻跟你年歲相近,耶律掌門,你我過幾手如何?」
耶律昆奴眉頭深皺,本來自己此番前來是要對付婁之英救出徒兒,順便破解寶藏線索,誰料斜刺里突然殺出一個黃逐流,這時實在不願與這位氣聖為敵,只得強隱胸中惡氣,堆笑道:「黃老師說笑了,你我無冤無仇,令高徒的事乃出於誤會,咱們若再動手,只會增傷和氣,我瞧還是算了罷。」說著踱向右首,打算將隕星取回,若然形勢不對,那便腳底抹油溜之大吉,回五國城和劉車千等人商議,再做打算不遲。
黃逐流足尖一點,倏忽間已來到他近前,舉起單掌拍出,道:「耶律掌門何必客氣,你我點到為止,也不算切磋交手。」
耶律昆奴見他身法迅疾,形同鬼魅,而這一招襲來,未及丈許便感掌風陣陣,端地不容小覷,連忙抬手回了一掌,借力向後躍出,胸中已然氣惱至極,心道:「好啊,原來你堂堂氣聖,也是覬覦這寶貝來著,我一味示弱求好,只是不願在中土樹敵,難道還以為我鐵臂獨尊真怕了你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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